山在那裡，雨崩徒步記

2016年10月去了雨崩，這是這一年中難度最大的一次戶外穿越，風景太美了，只是為了減輕強度，只帶了佳能550d和一支1635的鏡頭，沒帶腳架，錯過了日照金山和星空。

雨崩回來有些日子了，一直有些恍惚。

高原的天是那麼的藍，雲是那麼的純粹，日照下的雪山閃爍著金子般的光。透過晨靄的陽光，遍地的牛羊悠然徜徉在青青的牧場，微風輕拂，清脆的鈴鐺在山谷回蕩。融雪匯成的小溪，淙淙地從村旁流過，隨處野花點點，古木森森，靜謐而安詳。神山庇佑下的人們，過著與世隔絕、田園牧歌般的生活。

雨崩，人們苦苦找尋的世外桃源，一片神秘的淨土，美得令人室息。

緣起

幾年前，偶然看到一位徒步去拉薩的網友的帖子，讓我第一次知道了雨崩。此後，心裡無數次地魂牽夢繞，想像著這個神秘的地方。但關於她的所有資訊都只是淩亂的碎片，無論你怎樣絞盡腦汁，都無法勾勒出一個完整的雨崩，她的魔力無時不在驅使著我去往那個神秘的地方。

行程

D1：南京-----麗江（飛機）

D2：麗江-----香格里拉（中甸）-----白茫雪山埡口（海拔4294m）-----德欽-----飛來寺（海拔3500m 包車)

D3：飛來寺----西當溫泉（包車）----南爭拉埡口（3729m）---雨崩上村（海拔3150m 徒步9.78km）

D4：雨崩上村-----笑農牧場（大本營）-----冰湖（海拔4010m）----雨崩下村（徒步14km）

D5：雨崩下村-----神瀑（海拔3600m）-----雨崩下村-----尼農大峽谷-----尼農村（海拔2000m 徒步24.17km）---奔子欄（包車）

D6：奔子欄------香格里拉（中甸）------麗江（包車）

D7：麗江----瀘沽湖（包車）

D8：瀘沽湖環騎（單車47km）

D9：瀘沽湖-----麗江（包車）

D10：麗江------南京（飛機）-----無錫（大巴）

飛機在三義機場降落已是淩晨時分，這是我第三次來到麗江。如今的麗江已變得越來越慵懶與曖昧，人們蜂擁而至，有人去看景，有人去發呆，也有人去尋找抑或等待一場豔遇。不過，對於我們驢友而言，麗江只是一個驛站。

趕到大研古鎮事先預訂的客棧躺下不足三個小時，便帶著惺忪的睡眼搭上了去德欽的包車。

我們沿214國道一路向滇西北，海拔漸漸上升，眼前呈現出高原的景色，這裡的天，藍的如此的不真實，習慣於整日霧霾籠罩的我們，幾乎忘記了天空本來的顏色。

午飯後，車子穿過中甸，窗外的街景熟悉又陌生，白雲下的納帕海依然這麼寬闊。時間真快，距上次來香格里拉已匆匆十年。師傅說，從香格里拉到德欽差不多有6小時車程，我們要在天黑之前趕到飛來寺。

跨過金沙江，汽車費力地在橫斷山脈茫茫群山中盤旋，沿途不時有帶著馱包騎行滇藏的車友掠過，一路艱辛，常人難以想像。過奔子欄鎮不遠，便是這次旅程所到達的最高點----海拔4292m的白茫雪山埡口。翻過埡口，披著日落的晚霞，我們進入德欽縣城，繼續沿214國道走10km，就到了今天的落腳點飛來寺，這裡是遠觀梅裡雪山的最佳地點。

當太子雪山出現在眼前，我真真切切被震驚到了！在藍天與晚霞映襯下，巍峨連綿的群山、雄渾壯闊的雪峰，金字塔般神秘莫測的卡瓦格博峰，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我想，見到這一切，沒有人會無動於衷吧。

夜晚，我們投宿飛來寺明珠卡拉客棧，碰巧趕上停電，只能用蠟燭照明，微弱的燭光在夜色中搖曳。這裡海拔3500m左右，不算太高，但高反還是不期而至，午夜頭痛欲裂，無法入眠。明天要徒步雨崩，我有些擔心，起身吃了一顆芬必得，似乎稍有緩解，朦朧中不知何時睡著了。

清晨，鬧鈴把我叫醒，頭還有點暈，但感覺好多了。天還沒亮，匆匆穿好衣服，背起相機沖出房間，心裡念想著日照金山。一輪圓月懸掛在天心，月光下，太子雪山散發著冷豔的光。外面有點冷，即使穿著抓絨衝鋒衣，還是瑟瑟發抖。或許是我們太急切了，居然把當地的日出時間看早了一個多小時。

我們在寒風中守候著，當一道金色的霞光越過我們身後的山頂，太子雪山頃刻被點亮了，卡瓦格博自上而下被慢慢染紅，漸漸地周邊的雪峰也亮了，一片金黃。我們屏氣凝神，用心感受著神聖的時刻，在那一瞬間，我真的相信太子雪山是有靈性的，當你雙目與她對視，你會感覺到有股魔法的力量在召喚，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到她的身邊。

正如所有的美好都來之不易，去雨崩的路，同樣充滿著艱辛和未知。

離開飛來寺，包車沿著滇藏公路向西行駛了一段後，離開國道左拐，進入一條山道，在山腰間繞來拐去的，原本就非常陡峭的公路更加陡了，海拔從3500m急劇跌落到不足2000m，眼前是翻滾著黃色泥沙洶湧奔流的瀾滄江，回頭望，飛來寺高高懸在了天上。

跨過瀾滄江大橋，又盤旋而上，車子像喝醉酒似得搖搖晃晃，車輪就緊挨著直上直下的懸崖邊，崖下是奔騰的江水，多看幾眼都暈。不過既然出來了，命就交給了天，生或者死，並不放在心上，絲毫閃念都沒有。一路上不時有一小片一小片的葡萄園和零零星星的藏寨，隱身大山，會是怎樣的一種生活呢？

過西當村往前就是西當溫泉，一座大山擋住了去路，公路戛然而止，眼前是一條崎嶇的山路和路上遍地的騾馬糞，想繼續前行，只有靠兩條腿了。雨崩村不通公路，去雨崩只能徒步或騎騾子。西當是徒步進入雨崩的一條驛道，有很多驢友和轉山的藏族同胞在此集結。

我們下車整理好裝備，背起行囊，撐起登山杖，隨著轉山的藏胞和驢友向雨崩出發了。徒步雨崩和我們平時爬山並無二致，所不同的是，這裡是茂密的原始森林，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千萬不可獨行或冒然探路，容易迷失。另外，在高海拔負重徒步，速度和節奏控制很重要，走得太快就喘得厲害。很多人會選擇騎騾子進山，山道曲折，許多地方又陡又窄，騾背上的人前仰後抑搖晃著，真擔心會摔下來。

我背著雙肩登山包，拄著登山杖，不緊不慢地走著，不時有騾子喘著粗氣從身邊經過，脖頸上的鈴鐺，發出“叮叮噹當”清脆的聲音，十分動聽。據說，旺季時，這條道是很擁擠的，除了越來越多到此徒步的驢友，每年來轉山的朝聖者數以萬計，他們是來朝覲祈福，還是參禪悟道，抑或懺悔救贖，不得而知，但從他們踏實的步履、凝重的神態和灼灼的眼神，讓人深信他們內心的虔誠。

山越來越高，及至滿眼經幡飄舞，南爭拉埡口到了，風吹動著五彩經幡獵獵作響，熱情地迎接著每一位來客，為每一個人喝彩、祈福。埡口海拔3729m，過了埡口，太子雪山毫無遮擋地顯露在我們面前，冰峰橫亙，氣勢恢宏，你能感受到她神秘而強大的氣場，讓每個遇見她的人心生敬畏。群山懷抱的上下雨崩像兩顆綠寶石鑲嵌在巍峨的雪山之下，美輪美奐。這就是人們傳說中的秘境、心中最後的香格里拉麼？

從埡口順陡坡跌跌撞撞下來，就到了上雨崩村，入村的小道兩旁，客棧鱗次櫛比，一個挨著一個，大多就地取材的石木結構，古樸又時尚，些許煽情和曖昧的店名，一下子讓人有置身驢窩的感覺。

我們入住的“間隔時光”客棧，是“戶外資料網8264”推薦的驢友之家，位於進村小道的半坡上，由前後兩棟兩層石木小樓組成，藏寨格調。推開窗子，雨崩上村一覽無餘，遠處是起伏的山巒和原始森林，窗外正前方就是冰雪覆蓋的太子雪山布迥松階吾學峰。

夜晚，點上一些下酒菜，我們圍爐小酌，在醇香的青稞酒裡體味著雪域藏地特有的味道。老闆娘高高的個子，一看就非常幹練，是個有故事的人。她和先生都是內地人，因戶外而相識，又因愛上雨崩而定居下來經營這間客棧。是什麼讓他們遠離塵世離群索居，共度間隔年的時光？是愛情？還是這世外桃源的曠世美景？不得而知。

雨崩的夜很靜，星星很亮，蒼穹下，雪山泛著淡淡的光。或許是太過興奮，或是太疲勞了，抑或是高原反應，讓人轉輾反側，無法入眠。雨崩的清晨是祥和的，氤氳的晨靄裡，太陽照亮了雪山，婀娜的神女峰穿上了紅妝，轉眼又換上了潔白的裙紗。慢慢地，陽光從雪山鋪灑下來，村口的白塔、寺廟和飄舞的經幡沐浴在柔軟的晨光中，隨後便是整個村莊，嶄新、生動、充滿希望的一天就這麼開始了。

早餐後，我們出發徒步去冰湖。穿過村子，過了白塔，進入原始森林。樹木高大而茂密，樹幹上掛滿了綠色垂絲狀的松蘿，隨風擺動著。地上長滿了雜草，隨處可見橫倒在地的枯木，被厚厚青苔覆蓋著，邊上幼小的嫩枝生機盎然，各種叫不出名的奇花野草肆意蔓延，這就是大自然的輪回把。透過參天古木間縫隙的陽光，灑落在林子裡，明明暗暗，神秘莫測，讓人覺得有些恐怖。

再往高處走，靜謐的山谷中，嘩嘩的流水聲從森林深處傳來，雪山融水穿過礫石和叢林匯成了溪流，水流湍急而清澈，蜿蜒流淌，岸邊矗立著無數個小瑪尼堆，好似一個個衛士，守護者母親河。

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原始森林，這兒的一切如仙境般夢幻，虛無縹緲，那麼得不真實。和進雨崩時一樣，去冰湖可以徒步，也可騎騾子。即使是晴天，森林裡的路還是異常濕滑，我很好奇，一些我們人攀爬都費勁的陡坡絕壁，騾子是怎麼上得去的。

翻過3623m的笑農埡口，眼前出現一片開闊的高山草甸，笑農牧場到了。這裡曾是中日聯合攀登梅裡雪山的大本營，那場雪崩將17位登山者永遠留在了雪山。我好奇，為何牧場周圍有大片斷茬的樹樁，原來，正是當年那場災難性的雪崩留下的印跡，巨大的氣浪，將粗大的樹木齊根折斷。

過了大本營，高大的樹木換成了高山草甸和荊棘叢林，前方，雪山近在咫尺。我們順著小溪逆流而上，溪邊開著許多不知名的野花和果實。俗話說“望山跑死馬”，離冰湖一千米多的路程，我們卻走了一個多小時。在筋疲力盡之時，最後的那座山，或者說那塊大岩石，橫在跟前，此處的海拔已近4千米，每走一步都氣喘吁吁，真心讓人崩潰。但是，藍天下舞動的經幡在召喚著你，冰湖在等待著你，誰會忍心放棄。

當雪山之下的冰湖出現在我的面前，腦海裡閃現出神聖、純潔和寧靜的字眼。湖不大，水也不是特別清澈，但在我們眼裡，她的聖潔與美麗無與倫比。

按照藏族人的習慣，我們順時轉湖一周，然後靜靜坐在冰湖邊，仰望著藍天、雪山和冰川，感慨著世俗的我們，在神山之前，是如此的渺小，微不足道。回到村口，正值斜陽西下，湛藍如洗的天空中，白雲輕飄，白塔和經幡映襯著遠處白馬雪山，勾勒出一幅簡潔而祥和的畫面。這裡的人們臉上寫著信仰，沒有世俗的紛擾，他們是幸福的，許多來過這裡的人，都會有留下來的想法，但又有幾個能真正放的下呢？

明天要去神瀑，我們告別間隔時光的老闆娘，移師雨崩下村，入住七彩梅裡客棧。雨崩下村位於緬茨姆峰腳下的山坳裡，正對五冠佛峰。過了橫跨在雨崩河上方用以化解來生轉世到寒冰地獄之苦的寒冰地獄橋，便到了雨崩下村。

“神瀑”是卡瓦柏格峰南側懸岩傾瀉而下的瀑布，據說是卡瓦格博山神從上天取回的聖水，能消災免難，賜福眾生，還能占卜人的命運。藏族人以到雨崩神瀑下沐浴作為一種潔淨心靈的修煉。次日，我們起早去神瀑，村口依然是草甸、小河、白塔、寺廟，以及風中的經幡和悠閒吃草的馬兒。對於生活在城市裡的人們來說，這是輕鬆悠然的畫面，撩動著心中最柔軟的弦。

一路上，你能看到了很多朝聖的藏族同胞，迎面相遇，每個人都會親切地對你微笑，並說一句紮西德勒，真切感受到他們的和善和虔誠，我們也用僅會的一句藏語“紮西德勒”回應，滿滿的都是友善與祥和。

去神瀑的路依舊穿行在原始森林，但沒有去冰湖那麼虐，一路都有經幡指引，護佑相伴，感覺特別神聖。到達神瀑的最後一公里也是一個大陡坡，有的地方必須手腳並用才能爬上去。終於，在一段密不透風的經幡牆的夾道歡迎下，來到了神瀑下的山脊。抬頭望，高聳的懸崖上，一股清流傾瀉而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在神瀑我逗留了許久，靜靜的坐在經幡相擁的山脊上，肆意地沐浴著陽光，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看遠方的山，看流動的雲。望著守護神瀑的雪山和虔誠的煨桑朝拜者，時間凝滯了，內心特別安寧，仿佛自己化作了這裡的一塊石頭，無欲無求，微不足道，卻十分踏實。

回到村裡已近正午。午飯後，我們與村民道別，和雨崩說再見。踩著村裡的石板路，走過白塔，走過經幡，走過石橋，沿著雨崩河一路向下，在森林草甸、飛泉瀑布和懸崖峭壁遍佈的尼農大峽谷穿越。雪山融水而成的小溪，聚成了洶湧的河流，在落差千米的大峽谷中一路奔騰咆哮，最後匯入滾滾瀾滄江。

中途，我們在秘境客棧休息，問店裡的藏族小夥要了杯酥油茶，他給了我們滿滿的一壺，在這樣的環境與氛圍裡，還有什麼比酥油茶更美味的呢？峽谷的最後幾公里路在山腰上，寬不過2米，一邊是望不到頭的懸崖絕壁，一邊是看不見底的萬丈深淵，非常驚險刺激。

當橘紅色翻滾的瀾滄江出現在眼前，我們仿佛從天堂又回到了人間，恍如隔世。

後記

走出雨崩，我們踏上了回程。包車經過德欽縣城，再上滇藏公路，當晚投宿奔子欄鎮。次日，遊玩了香格里拉獨克宗古城和龜山公園，這裡有世界上最大的大轉經筒。午飯後，與去攀登哈巴雪山的隊友暫別，回到了麗江。隔日，包車去瀘沽湖，尋訪女兒國、參加篝火晚會。在瀘沽湖的第二天，租單車環騎了瀘沽湖、乘小船在湖面遊覽。撇開過於濃重的商業味不說，瀘沽湖的水之清澈，是我從未見過的。第三天，包車回麗江，中途去了皇后島。晚上無聊，又去大研古鎮閒逛，空氣中彌漫著酒精與慢搖的混合物，夜晚的洋人街，已難覓老外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搔首弄姿的香豔女子，眼神迷離撩人，古城原有的淳樸與寧靜，已蕩然無存。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古城與我記憶中的麗江漸行漸遠。

在雲南的最後一天，我們去了束河古鎮，感受不一樣的麗江。下午乘飛機到南京祿口，轉坐大巴回無錫。至此，這次滇西北的旅行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感謝一路同行的小夥伴：江南秋天、漠.漠、石榴、套馬杆、美好人生、日出要早起。

結語

這是一次觸動心靈的旅程，在這個神聖純淨的地方，你不需要戴面具掩飾和偽裝自己，完全可以做回你自己，說你想說的話，做你想做的事。雖然我們無法擺脫現實的生活，也不可能因為一次這樣的行走而淨化自己的靈魂，但是，我們可以在歷經這樣的身心磨礪中完成對自己的一次救贖。

許多人不理解為什麼我們要千辛萬苦去驢行，英國登山家喬治•馬婁裡是這麼回答的：“因為山在那裡”（"Because it's there."）。最後，套用網上一句流行語裝一回逼：去見你想見的人，去做你想做的事，趁陽光正好，趁微風不噪，趁她還在，趁你未老。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三十日 于夏家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