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的那些花兒：她們都老了吧
我一直對我奶奶那代人的審美喜好有著迷之質疑與好奇。
小時候，每晚都隨著她從省台、市台到縣台看各種國產電視劇，警匪片、家庭倫理片、歷史片……一個個黃金強檔連軸看。我記住了一堆不時髦的內地老演員。
有時播到媳婦婆婆鬥爭劇，我奶奶會說，那個演員潘虹是當年的X朵小金花之一。看潘虹那充滿心機的壞婆婆臉，我心裡犯嘀咕。
到底是多少朵金花，我沒弄清過。但她們似乎永遠活在那些電視劇裡，我奶奶見一個就說一個。其中最審美無能的，大概是斯琴高娃吧，滿臉泛著紅光福氣的她實在太適合“雍容華貴”這個詞了，我欣賞不來。還有那一直在整容，從未被超越的劉曉慶老師……只記得，還算比較美的就是《廬山戀》裡的張瑜。
《廬山戀》裡的張瑜，年輕的時候也是滿臉的膠原蛋白啊
這兩天，我才弄清原來奶奶曾說的，是八十年代中國影壇的“五朵金花”：劉曉慶、陳沖、潘虹、張瑜和斯琴高娃。
這五名女星出生在相近的年代裡：劉曉慶1955年，陳沖1961年，潘虹1954年，張瑜1957年，斯琴高娃1950年。
她們中年紀最大的斯琴高娃67歲，去年還在演電視劇；最小的陳沖56歲，邁進過好萊塢，提名過奧斯卡，近幾年來也電影電視劇不斷。
翻閱資料，可以發現這幾朵金花都有些相似的過去。第一個相似點，也是“金花”的入選依據，是她們都在八十年代拿過中國電影金雞獎或大眾電影百花獎。即便那些獲獎作品放到現在，也分量十足。例如劉曉慶的《芙蓉鎮》、斯琴高娃的《駱駝祥子》、張瑜的《廬山戀》等。
除了潘虹考取了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陳沖在上海外國語學院就讀英美文學專業外，其他人大多通過電影廠選角走上了演藝之路。那些耳熟能詳的八一電影製片廠、長春電影製片廠、上海電影製片廠，廠名本身就自帶濃濃的粗大字幕體與懷舊質感。
文革之後，金花們一進入電影的行當就遇上了潮流交匯處，電影最生機勃勃的年代。她們遇上了第三代導演，得到了謝晉等導演的重用。
謝晉和劉曉慶、潘虹、陳沖和斯琴高娃都有過合作。並且與謝導合作的每一部作品都在這些女星往後的事業裡有著里程碑式的意義。劉曉慶在《芙蓉鎮》裡與姜文天作之合，那幾乎是她最好的時代了。以至於到後來她鋃鐺入獄、為賺錢出演爛片、整容風波不斷，都可以憑著31歲時的代表作在老一批觀眾的心中屹立不倒。
《芙蓉鎮》中的姜文和劉曉慶
1988年，潘虹出演謝晉導演的《最後的貴族》女主角，這讓她成為改革開放以來，繼鄧小平之後，第二個登上《時代》週刊雜誌封面的人物。
陳沖的資源一直都很好。她合作過的導演有謝晉、李安、姜文和關錦鵬等……1989年，她出演《末代皇帝》中婉容皇后一角，成為了唯一一位主演過奧斯卡最佳影片的華人女星。1998年，她的導演處☆禁☆女作《天浴》一鳴驚人，一舉拿下了那一年臺灣金馬獎最佳劇情片、最佳導演等七大獎項。片中的女主是李小璐，15歲成為了金馬影后。
你看她們過去的臉，就可以發現，八十年代的審美是如此多元。五個人中，除了劉曉慶和張瑜年輕時的臉龐符合標準的瓜子鵝蛋臉外，其他三人都各有特色。潘虹是方臉、顴骨高，總是不經意流露著悲傷；斯琴高娃臉圓渾厚，有著內蒙人天生的粗獷霸氣；陳沖吧，說不上哪裡美，只能說氣質不凡。但如果把五朵金花與同時代的香港女星林青霞、王祖賢等相比，說實話拿現在的審美看還真不太出眾。
從左到右依次是：陳沖 劉曉慶 潘虹 斯琴高娃 張瑜
我是這兩年看了陳沖的《意》和《紅玫瑰白玫瑰》之後，才漸漸能欣賞她的美。《紅玫瑰白玫瑰》導演是關錦鵬、攝像杜可風、男主趙文瑄。在那如夢似幻的電影切換裡，陳沖把男人生命中的紅玫瑰詮釋得“連聲音、肢體、一個手指頭、一個眼睛、眉毛都會演戲（關錦鵬語）。”
入圍“五朵金花”，演技實力是不容分說的。唯一有些瑕疵的，大概是張瑜的《廬山戀》。在《廬山戀》之前，張瑜都是電影中的配角，與謝晉合作的《春苗》《青春》和《啊，搖籃》中皆是農村小姑娘、啞妹等小角。後來作為女主出演的《廬山戀》，本身就是部旅遊宣傳片。
有些評論甚至刻薄地說：從某種意義上說，張瑜演的周筠仍是配角——張瑜是“廬山風光”這個“大主角”的配角，甚至周筠這個角色本身，也成了周筠變換多端的一套套華麗服飾的配角（電影裡她換了三十多套衣服，轟動一時）。張瑜也對自己不自信，於是後來放下名聲，遠赴美國學習電影電視製作。
但儘管這樣，她在中國電影史中確實是有標誌性意義的，那就是《廬山戀》裡她主動在男主角臉頰上留下的匆匆一吻。
其他金花亦相似。例如陳沖當年出演好萊塢電影《大班》，一場“脫戲”被中國觀眾指責“背叛了祖國”。在《末代皇帝》中的一場露☆禁☆點戲也讓她後來備受壓力。她被稱演的都是“濕漉漉的女人”。後來執導的《天浴》有不少禁忌鏡頭，因為“裸替”與李小璐產生矛盾。別人問：陳沖就喜歡拍情☆禁☆欲戲？她坦蕩地回應：愛情也好，情愛也好，都是人生很重要的一股動力，去表達它，我覺得挺正常的。
至於劉曉慶、斯琴高娃等，《芙蓉鎮》《駱駝祥子》作品本身就有著尺度上和歷史意義上的突破。過了多少年，殘酷依然存在，人們還是會想起《芙蓉鎮》裡的那句，“活下去，像牲口一樣活下去。”
儘管30多年過後，這些金花們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flop。
劉曉慶一直以來作品最多，但是縱觀作品清單，能叫得出名字的屈指可數，而且那些作品裡彌漫著一種莫名的城鄉結合部魔幻鬼怪氣息……
劉曉慶在《尋龍訣》中的造型
潘虹也似乎總是在演一些陰鬱刻薄的婆婆家長。挺悲哀的一點是，她寫過，“我又何嘗不是背水一戰，破釜沉舟”。她想成為梅里爾斯特裡普，“可是哪裡有梅里爾斯特裡普存在的可能性，無戲可演是所有四十歲以上的女演員面臨的共同難題。”在中國影視劇裡，四五十歲的中年女性只能演好媽媽、惡婆婆。
斯琴高娃也走著和潘虹同樣的路數，但好在前幾年她還遇上許鞍華，憑著《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在1985年的《似水流年》後，再一次拿到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
張瑜則一直平淡，前幾年演任長霞，讓她的臉莫名開啟了主旋律模式。最砸招牌的是7年前她做導演拍了部《廬山戀2010》。有句影評說得好，當年的《廬山戀》，“他們從這冬末春初始見人性的復蘇和偉大，而《廬山戀》恰恰就把人性最美好、最自由的一面呈現了出來。”但是2010版裡，卻只剩下三角戀的無病呻吟。
陳沖一直都還好，出演了《色戒》。又憑《意》擊敗了《色戒》裡的湯唯，拿下了2007年的金馬影后。但最令我想不通的是，為什麼兩年前她出現在黃曉明電影版的《何以笙簫默》裡？
金花再怎麼凋敗，都不會有人去否定她們在那個年代裡閃閃發光的日子。
再看如今的“四小花旦”，除了首次提出這個概念的2002年選出的70後四個代表：徐靜蕾、周迅、趙薇、章子怡還算具有說服力外，十五年過去了，看看這些花旦都變成了誰吧。再看看去年的什麼金雞百花頒給了誰。
時間的河往前走，越來越廣闊。精神資料匱乏時代過去了，河裡精緻的鵝卵石也越來越少。
不知道，等到過幾十年後，我們是否還能回憶起，年輕時候，還有哪個螢屏面孔曾打動過自己？
文 / 楊 宙
編輯 / 王碧濤
一個編輯
就如作者所言，“金花再怎麼凋敗，都不會有人去否定她們在那個年代裡閃閃發光的日子。”
金花老了，風華仍在。等到玻尿酸和肉毒素老去的那一天，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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