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曾是皇帝,總會被歲月擠兌成普通人
1955年1月17日,演員張國立出生。
皇帝治國怒斥群臣的時候什麼樣?恩威並施的陳道明演活了勤政愛民的康熙。
皇帝在家安撫後妃的時候什麼樣?兒女情長的陳建斌揪住不少螢幕前少女的心。
皇帝寵閨女的時候什麼樣?我們腦海裡一定出現對大眼睛小燕子無可奈何的張鐵林。
皇帝不在宮裡的時候,又是什麼樣?
那個明明心裡有桿秤卻還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逗比張國立,成了睿智要面子又愛百姓的皇帝代表,不作第二人選。《宰相劉羅鍋》裡,他一會兒擠兌劉墉,一會兒捉弄胖和珅,給威嚴的皇帝形象來了個隨性顛覆,在當時大陸的一派歷史正劇中生生開出一條戲說小徑。
《宰相劉羅鍋》從一開始就打出了“不是歷史”的招牌,從而獲得了極大的創作自由。
人們忽然發現,皇帝也有平常人的七情六欲和喜怒哀樂,他高興時會撓大臣的癢癢,放下架子了也能學狗兒跳,會耍賴,會不認帳,會喜歡對自己愛搭不理的姑娘。
嘿,哪兒還像個皇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伴隨著電視劇長大的一代人,形成了某種神奇的“電視劇歷史觀”,對歷史人物形象的認知,和這些常年佔領熱播榜的電視劇掛上了鉤。
還記得皇上、宜妃、法印、三德子、小桃紅嗎?
及至後來,一提微服私訪,必然想到他攜著宜妃和小桃紅,左手三德子,右手法印,一路嘻嘻哈哈熱熱鬧鬧地下江南;一提有生活味兒的忠臣良將,必然想到鐵齒銅牙的紀曉嵐,叼著標誌性的大煙袋,跟和珅鬥智鬥勇。
劇中的和珅與紀曉嵐,放到現在就是一對大寫的CP。
第一次接演皇帝角色的時候,張國立內心還有點兒小掙扎。《戲說乾隆》證明了這個風格的皇帝會火,不過自己演起來,能hold住那種進可君臨天下退能嬉笑怒駡的感覺嗎?
事實證明,還真能。當龍袍加身,坐上龍椅,看著密密麻麻跪在腳下的群臣山呼萬歲,張國立的感覺一下子就來了。
這是他成名成腕兒的開始。之前的41年,張國立心裡更多懷著從一個鐵道工人成為一名演員的感激。他用努力填補功力和經驗的不足,他讀中外戲劇史、美術史,讀斯坦尼和布萊希特,用心去琢磨每一個角色潛在的可能性。
1989年,張國立主演電影《頑主》,那時葛大爺的頭髮仍健在。
雖然豐富了皇帝作為平常人的螢幕形象,可這並不是張國立演技的巔峰。
他對小人物的演繹才真正入骨:《一九四二》中的老東家,在巨大苦難的重壓中強打精神,帶著眼淚的堅韌傳神入微。這是餓著肚子到兩眼冒金星的成果,他體會浮腫,體會眼袋,體會到腹腔和心臟的共鳴,每一聲餓都喊得砸在胸口。
看到吃烤玉米的群演,他不由自主地跟在人家身後,想討一口吃。
他跟劉震雲說,台詞兒太多了,我餓得不想說話。
“好,那就改。”
那時候他知道,這個角色,成了。這種創作一個人物的滿足感,是多少人山呼萬歲也沒法換來的。
當時年近六旬的張國立為了《一九四二》,瘦了24斤。
他的努力也許源自第一天做鐵路工人時潛意識裡的無力感:“我爸是我們單位的領導,我(的工資)可能一輩子都追不上他吧。”
後來,他演皇帝、演小人物、當影帝,開公司,做老闆,養活一大家子人,成了大陸電視圈裡大哥一樣的存在,當年父親的工資現在看來,“不好意思說出來了”。
走上常人眼中的人生巔峰之後,是不會再被什麼難題困住了吧?
他有自己的中年危機。因為工作太忙沒有太多時間照顧家庭,兒子張默一度對他滿懷情緒。等到父子關係稍微緩和,兒子打人吸毒的新聞不斷,他又只能硬撐著腰杆出來道歉。
張默曾給父親寫信,“我腦袋裡飄出你演過的很多角色,什麼皇帝啊,書生啊,卻對你老爸這個角色沒有什麼印象。”
想拍點走心的生活劇,發現購片方已經不吃這套了,“不撒狗血不行,不聲嘶力竭不行,不罵人不行”,按照老套路剪得妥妥當當的五集,人家硬讓你砍兩集去。
“如果趕上現在這樣一個時代,我覺得,我會崩潰的。”他覺得不幸又慶倖,自己曾經身處於一個走心的演藝環境。
“你真不知道,什麼叫觀眾愛看的東西?”張國立發出了那一代演員的天問。但他還是覺得,電視劇不需要天天打仗,人們永遠追求溫暖的,現實主義題材的東西。
他對抗無力感的方式是學會放下。不是放下自己一定要堅持的標準,而是放下對外界評價的追求。
《一九四二》沒有拿什麼表演類的大獎,他也從容而坦然。“人老了不會再去介意那些東西了。”去塑造一個角色,更讓他有發現生命另一種狀態和可能的欣喜。
他也這樣鼓勵老搭檔蔣雯麗,“一定不要因為任何人的壓力妥協,就拍你最想表達的那個東西。”
10年前,這對老搭檔主演的《金婚》刷爆螢屏。
也許,這正是62歲的張國立跟自己和解的錦囊妙計。
文 / 二 黑
編輯 / 盼 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