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們準備為雙十一剁手時，我在想什麼

11月10日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它是光棍節前一天，清華大學“法定”男生節頭兩天，臨近雙十一購物狂歡節的最緊要關頭，以及，我的生日。

在我還是孩子的時候，11月10日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日子。從小活在嚴格的管教裡，一年當中大部分的時間我都不能隨心所欲，夏天不能吃損害聲帶的冰淇淋，平時不能吃路邊小攤上來路不明的烤肉串。偶爾放學到媽媽工作的醫院等她下班，她的同事會在一個刷得閃閃發亮的玻璃杯裡面倒進無色透明液體，然後頗有腔調地在玻璃杯上貼上標籤：“世界第一健康飲料。”這是我兒時人生的最大謎題，以至於現在看到高級飲品廣告上“無添加、無色素、無負擔”的宣傳標語，我都發自內心地想問：“到底有什麼可驕傲的呢？你不就是一瓶白開水嗎？”

熬過了無色素添加的364天，我特別期待11月10日的到來。因為只有在這一天，我能夠短暫地擁抱一個物質生活無限豐富的世界，所有含有添加劑的願望都可以實現——吃蛋糕，冰淇淋，油炸裹粉的炸雞腿，平日裡看上去衛生狀況可疑的羊肉串和冰糖葫蘆，電視節目可以看到超過晚上九點，還能收到很多祝福和禮物……

後來到了學校，我發現我需要將這種突然豐富的物質生活，跟全體男同學一起分享。因為在清華大學，11月12日是校園文化中一年一度的男生節。女同學們會在這一天貼大型海報，掛大字標語，祝福所有的男同學。於是作為女同學的我要在生日這天籌畫送給男生的禮物，每年這時候，男同學跟我打招呼的方式都會有點奇怪：“快祝我男生節快樂！哦對了，還有祝你生日快樂！”

這個特殊的日子變成了一個“哦對了”的臨時補充，雖然有點彆扭，但有更多人能夠一起熱鬧地慶祝，總歸是一件還不錯的事情。

為了男生節，我們也是拼了！

直到我發現，當全世界都一起慶祝，事情就沒那麼美妙了。精明的商人選擇在光棍節這一天創造一個“購物狂歡節”，打折、優惠、包郵、秒殺統統來了。這天成為了所有人擁抱豐富物質的狂歡節。

刺激腎上腺素的消費玩法造就了一個商業奇跡，數億中國人在11月11日零點鉚足了勁要花錢，為了購物車裡的寶貝殺紅了眼。

事先聲明，我對雙十一購物沒意見，其實我自己也參與了這場瘋狂的購物。只是我漸漸發現，這個無限膨脹的消費節日讓我失去了那個特別的11月10日。越來越少的禮物能在生日當天收穫，因為它們跟其他雙十一的物流包裹塞在一起，堵在路上；越來越少的朋友能夠專心參加我的生日聚會，他們都在緊張即將到來的零點搶購，對他們而言，填滿購物車是第一要務，在那一天，世界只有手機螢幕那麼大。

這件事造就了一個奇妙的謬論：所有人都能在這一刻體會到物質豐富帶來的快樂，可我不能。那些眼花繚亂的必買清單看得我頭疼，有時候打開購物頁面看一會兒後，我幾乎是抱著逃命的心情從那個海量的商品世界逃出來：“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東西啊！到底要買什麼啊！究竟買哪個啊！”

事實證明，買什麼都不能換取多大的樂趣。曾有人告訴我，她覺得購物的快樂只有三秒鐘，把指甲掐進包裹口，從左到右撕開的那一瞬間，真的打開後，快樂也就跟著消失了。

也許，我們並沒有那麼熱衷一個物質極度豐富的世界。現在回想起來，我所喜歡的生日並不是因為這一天有無限量的蛋糕、汽水和炸雞，特別是真的品嘗一口後，我發覺它們並沒有那麼美味，更諷刺的是，我壓根不喜歡吃。

現在的我覺得，生日樂趣也許只是因為在那天，我偶然獲得了迥異于日常的自由。那是24小時的特權，能夠慣著自己隨心所欲地生活。過去它意味著買下那些朝思暮想的寶貝，可現如今，全世界所有人都能在第二天擁有了這種特權，我的樂趣自然也就消失了。

或許有一天，我能再次發現讓這個日子值得期待的方法。不過此時此刻，我只想對那些同樣生於11月10日的小夥伴們，認真地說一句：“生日快樂！”我知道在這一刻，大部分人都忙著更新購物車，盤點搶購清單，整個世界忙著購物，已經沒多少人能認真地記起它對於我們的另一個寓意了。這大概是我能在這個消費主義鼎盛的時代，獻上的最不值錢卻最有價值的禮物吧。

文 / 李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