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井守與他的原點 - 製片人鵜之澤伸與押井守的製作內幕對談（上）
作者:LIAR/Anitama 封面來源:《うのちゃんねる》
《うのちゃんねる（鵜之頻道）》是在YouTube上發佈、由前萬代南夢宮副社長鵜之澤伸與過去工作夥伴討論動畫製作的一檔個人節目。
鵜之澤伸，出生於1957年，東京都出身。1981年進入萬代股份有限公司，先後推出了《機動員警Patlabor》為首等作品，確立了在現在被成為OVA的經濟模型，為動畫市場做了極大的貢獻。2014年11月設立了主要負責動畫方面的網路發佈、電子商務、海外版權事業公司Anime Consortium Japan（2017年3月16日被萬代南夢宮完全納為全資子公司），並出任社長。
《鵜之頻道》第一期的嘉賓便是他第一次扛起大樑出任製片人的《機動員警Patlabor》監督押井守。兩人邊喝邊吃邊討論兩人的過去與現在。
兩人的相遇
當時製片方希望能把《福星小子》裡的拉姆給做成模型便將當時還在模型部工作的鵜之澤介紹給了押井守，然而押井當時對模型手辦這塊也不瞭解，對於要把拉姆做成模型這事兒並不認同，表示“只出碟片不好嗎？”，不過這也由不得押井守做主。那會兒正好趕上了高達模型的熱潮，對於拉姆的模型化，鵜之澤一口就答應了下來，當時可以說是沒有什麼是不能模型化的。在見到押井這之前，鵜之澤就久仰了他的大名，對他的為人也有所瞭解，心想，“如果模型這事兒就這麼答應下來的話，會不會讓他覺得我這人多管閒事”，不過押井在看了樣本後覺得挺有趣於是就把這塊全權交給他們去做，那會兒押井可能並沒把這位未來長期的合作夥伴看在眼裡。兩人的正式來往也是在鵜之澤轉到Bandai Visual的前身Network Frontier事業部剛成立的時候，也就是他真正開始做動畫製片工作的時候。
當時包括鵜之澤同期的渡邊繁在內，正聯手製作世界上第一部OVA《DALLOS》（1983年12月18日發售）。押井守負責的是第2、3話的演出工作，第1話與第4話的演出則是押井守的師父鳥海永行負責。押井與鳥海名義上是共同監督，實際上兩人是分開作業。押井說到，兩人同時作業的話容易產生摩擦。鳥海覺得押井有什麼做得不夠好的地方，就會爭執，押井那時也是年輕氣盛敢和師父頂撞，在押井去衛生間的時間，鳥海就會拿起橡皮擦和鉛筆偷偷修改押井的分鏡，押井回來察覺之後也等鳥海離開桌子的縫隙又改回來，挺鬧騰的，旁邊人不好插手，更不知該聽誰的，於是還是選擇了分開作業。
《DALLOS》是第一次嘗試不在電視上播出也不在劇場上映的作品，演出上究竟該做到哪個程度，心裡沒有個底兒。但押井守對《DALLOS》充滿了期待，既然不在劇場上映，今後也不會做成系列，在劇情和品質上就得拿出它相應的水準。
會說話的頭
1992年由萬代出資製作，押井守負責監督腳本的實拍電影《Talking Head》上映，故事講述了劇中超大作劇場版動畫《Talking Head》上映在即。然而，在上映一個月前別說原畫了連劇本都見不著，監督丸輪零還鬧失蹤，現場亂成一片。這時的“我”（千葉繁 飾），也就是劇中的演出家主人公為了完成這部作品，卻將製作人員一個一個殺光的故事。劇中還出現了名為“鵜之山”的製片人。鵜之澤表示自己還想親自出演這個角色，然而在拍的時候出現了3次NG被換了下來，鵜之澤質問押井，“為什麼我當時就不行呢？”押井答，“你不像製片人。不是說外表不像，你演技太差了，沒那個氣場。”（順帶一提，劇中的監督丸輪零的原型其實就是押井守自己，押井也曾用丸輪零這個筆名，丸輪零的意思就是“000”）
影片中一共出現了3處動畫部分。開場由“我”完成的動畫電影場景，40秒左右。劇中劇的角色設計與機體設計分別由《超時空要塞MACROSS》的美樹本晴彥和河森正治擔當。其次是“作畫監督大塚”在解說登場人物時用線稿，順帶一提大塚由山寺宏一聲音出演。另一處在結尾，同樣是線畫。動畫部分均由當時的IG龍之子（IGタツノコ）製作，金田伊功和黃瀨和哉擔當作中原畫，背景是小倉宏昌。而且電影上映當時用的宣傳海報用的就是動畫的場景，再加上這麼一批製作和演員陣容，幾乎讓人這是一部動畫電影，押井說，自己當時也到電影院去看了下情況，有位元觀眾小哥看到海報以為是動畫電影就被騙了進來，看完之後從電梯走出來脫口大罵，“這什麼玩意兒這是！”鵜之澤表示，這其實是製片人為了推銷片子經常幹的手段，大家看到這海報都以為是動畫，結果是實拍電影，誰讓美術本的畫確實好看，容易上當。押井說，而且當時資訊也沒現在這麼發達，在上映前知道影片的人不多，如果放到現在的話絕對會在網上引起暴動。
押井表示，其實一直想做一部以動畫製作現場為舞臺的推理劇，所以接到這片時非常樂意去做，對鵜之澤能給他這份工作表示非常感激，然而押井卻埋怨到，每次接他的活兒都特別折騰。尤其是當時耗資24億日元，融合動畫、實拍、CG、特攝的企劃“Digital Engine構想”，詳細內容，我們之後再說。
鵜之澤回憶到，這個項目不像《機動員警Patlabor》那會兒，確實不太順利，《機動員警》事先由“HEAD GEAR”結城正美、伊藤和典、高田明美、出淵裕已完成了個大概，伊藤在找到他聊這部作品時，鵜之澤也就順水推舟把這部作品的“監督”一職交給押井守。
《機動員警》的背後與糾葛
關於《機動員警》，押井說到，其實前期就與他們經常起爭議，押井提議，“不能多讓可愛的角色登場嗎？”“那故事就不一樣了！”被眾人回絕。鵜之澤說，就連他老婆看到他們幾個發生口角時，都表示害臊，這群老大爺大媽都在幹嘛，跟小孩似的。並不是真的吵起來，各方都站在各自的立場上考慮，這種衝突在所難免。“你說的這些誰懂啊！”這種怨聲常有，而“這些”指的押井守寫的劇本，押井也表示很慚愧。
因此在前期的OVA系列中（現在被稱為“Early Days”系列），押井守並沒負責實際的演出，只是以監督的立場參與到其中，“明明以監督的名義做了6話，但自己卻1話都沒親自負責演出”，雖然押井認可這種“遠端操作”的做法，自己也決定不出手，但還是按捺不住。在廣受好評決定製作劇場版時（OVA第7卷也是在劇場版上映前才發售的，監督由之後TV版的吉永尚之擔當），押井一開始是拒絕的，還鬧了脾氣，但想了一晚後，還順帶構想了野明在東京灣大鬧的場面，他回心轉意，“果然還是做吧！”沒能親自負責演出是他鬧脾氣的一大原因，另一個令押井感到不滿的則是，OVA做了6話，但卻是以“不拿版稅”為前提的“黑心活”，包括結城、出淵、高田、伊藤，5人都只拿了基本工資，沒有版稅。他們還陪了製作方參加了幾次活動，5人分開行動，平均1人去了大概有40個地方，而且當時和打工的沒什麼兩樣，就去發發傳單還得當街要喝，不過押井覺得也正式他們當時的努力才有了之後的成功，所以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動畫賣得好沒有版稅拿，製作方也沒那麼“黑心”還是拿出了點小獎勵給他們，讓5人一起去夏威夷度假。但押井表示跟他們一起去簡直就是噩夢，“這誰去啊！讓我們去夏威夷吵架嗎？”
製作《天使之卵》的辛苦
製作《攻殼機動隊》的時候，鵜之澤已經離開了Bandai Visual，但押井在製作現場還能看到他的身影。鵜之澤邀請押井到附近的壽司店裡去坐一坐嘮嘮嗑，押井熟知鵜之澤的為人，早已料到，鵜之澤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定又有什麼麻煩事找上來。這時拿出的企劃，就是在2000年上映的《人狼 JIN-ROH》（原作·腳本：押井守、監督：沖浦啟之）。然而當時押井的腦子裡完全是《攻殼機動隊》的事，無心討論其他企劃。押井那會兒已經搬到了熱海，鵜之澤更是經常大老遠地跑去“騷擾”他，押井最終還是接下了這份企劃。
鵜之澤補充到，在那之前的一次，是押井把《天使之卵》給搞砸了那段時間，業界對他都敬而遠之，押井在接到《機動員警》之前完全是個“無業遊民”，每天打遊戲，窮得叮噹響，在接不到活的3年間，押井除了打遊戲，還寫了大量的企劃書，想著總有一日用得上，“劇本雖然很蠢，但請讓我負責演出”。鵜之澤也看過不少押井當時寫的企劃書，押井的思想真的非常超前，在那些作廢的企劃書裡就有不少是以電腦、網路，甚至VR相關的題材，鵜之澤感到非常可惜，但是大家並不能理解這些內容。
雖然《天使之卵》銷量慘澹了，但鵜之澤非常喜這部作品，表示，如果這部是花我的錢做出來的片話可能有點反感，但這是用別人的錢做出來的片，就非常喜歡，也非常明白鈴木敏夫當時的用心良苦。
雖說為錢所困，但《天使之卵》和《機動員警》的時候一樣，押井仍拿不到版稅，明明是監督，卻只能拿基本工資，但故事非常非常有趣，押井還是決定接下這活兒。有趣歸有趣，實際上做起來非常累，結果也沒能賣出去，押井表示很慚愧。但這換來的是押井對努力過的各位的尊重。雖然故事很曖昧隱晦，基本沒什麼臺詞，理解困難，但押井和鵜之澤還是希望年輕的觀眾能看看這部作品。鵜之澤認為《天使之卵》是押井守的最高傑作，製作方面沒有局限，押井的作家性也完全體現在這部。在其他片場從不誇獎押井的鳥海永行也對這部也有著很高的評價。
押井爆料到，作為角色設計的天野喜孝還親自畫了開場300張左右的原畫，鵜之澤感歎，如果是現在的話，得花多少錢才能讓天野親自畫這麼多張啊。另外，當時只有一台攝像機，而且攝影監督杉村重郎也是非常有個性的人，執意要用同一款鏡片拍攝，而且誰都不能碰，全由他一人負責。整個製作現場都是些拼命的人。天野喜孝的開場300張原畫花了一周左右，吃睡都在工作室，但神奇的是，誰也沒見過他的睡著的樣子。去衛生間的時候看得到，但睡覺的時候看不到。
下期主要談談為什麼押井守會從做動畫到拍電影，對好萊塢版《攻殼機動隊》又是怎麼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