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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京,有一種人叫做老六合人。。。

在南京江北以北的地方,有一個區叫六合區,這裡住著一群人叫老六合人。當年六合區還沒有撤縣和大廠並區的時候,六合人管這兒叫六合,管市區叫南京。有趣的是,六合人也只管六合縣城裡人叫老六合人,鎮上的人被叫:程橋人、瓜阜人、長蘆人、八百人······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會記得沿街兩旁那青磚黑瓦的平房,灰白色的水泥樓房,那時隨處可見古樹、古井、古橋。那時老人們穿著白卦,坐在泛黃的竹籐椅上,搖著蒲扇,在街邊打盹。但是經過90年代的大規模破壞,六合縣的舊民居已經所剩無幾了,剩下得只有瓦礫和記憶。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記得長江路上的熱鬧,那時候道路兩旁栽滿了鬱鬱蔥蔥的梧桐樹。長江路廣場上,賣羊肉串的,炸小吃的,玩套圈的······到了節慶,鞭炮劈裡啪啦的炸,一地的紅紙,一路的笑聲,還有人在那裡舞龍燈,大人小孩圍了一圈,又笑又鬧,那裡是童年時最深的記憶。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記得長江路廣場,長江電影院,西華園、大花轎、新華書店都聚集在那裡。那時西華園是六合最大的鬧市,一到晚上特別熱鬧,很多人都會來這裡,吃一吃小吃,看一看有沒有適合的衣服,淘一淘磁帶或者CD······,經常在裡面能碰到熟人,停下腳步,打聲招呼,聊一會天,感覺特別的有人情味。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記得長江路的前面還有一家人民劇場。人民劇場的周圍就是糕點廠,門市部,雜貨店和朝陽百貨商店,小的時候,商業不發達,買文具之類的一般都到朝陽商店,文具櫃檯在2樓,當時結帳時,營業員撥著算盤珠子,然後把錢用夾子夾好在頭頂上通過繩子傳到一個專門收錢的櫃檯。現在這樣的場景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冷的鍵盤聲。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記得北大街小學,那是一個藏在那時候每到招生季節,就有學生大人在附近發傳單,傳單上的口號是“從小讀北小,長大讀北大”,還有每次在五樓樓頂做早操,都使勁的蹦,感覺樓頂快被跳裂了。當時的這一切回想起來都特別搞笑。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北大街小學沒了。而這句口號,那一幕幕卻還留在記憶深處。

那時候的北大街小學還是一排排平房,破舊的校舍,狹小的操場,以及學校裡面那棵長壽的梧桐樹,校外巷子兩邊人家門前的青石板,雨後佈滿青苔走上去總得很小心。那些石頭縫裡長出來的一叢叢的綠草,一扇厚厚的木門後方,一位老奶奶家裡總是黑漆漆的,她在門口擺了一小攤位,一碗糖水幾分錢,喝到嘴裡甜絲絲的。一天的疲勞都忘光。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知道西門劉老太文具店,他家東西賣得又便宜又好,不光六合人來買,南京人也會來。當年她家是在十字街繳納水費的旁邊,只有10平米。後來她家生意越來越好,在達家巷對面的巷子裡開了一家。等劉老太年紀大了,大家經常看她坐到店門口的沙發上,她在,大家心裡都安,她就像一塊活招牌。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知道六合一中,那時候叫六合中學。門一點點小,裡面全是磚瓦房,食堂裡也是木頭做的圓桌子。80、90年代的六合一中,特別輝煌,南京市的文科狀元,理科狀元全都是裡面出來的學生。那時候學校不用打浮誇的招生廣告,名師就是口碑,教語文的是錢穆先生的學生宋厚訓,教英語的是全國勞動模範的薑賢來······

▲這是我的外公,師承錢穆的六中名師宋厚訓

當時教出來的學生,個頂個的牛氣,學校的牆面上掛滿了優秀學子的照片,有北京大學博士生導師王甦,有北京師範大學的博士生導師劉家和······誰家孩子能考取這所學校,就像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名牌大學,家裡人要請鄰居朋友吃飯,那鞭炮炸得是沒天沒夜的響。特別的有氣氛。

如果你是老六合縣人,你一定記得金寧廣場上的人民商場,很多人的父輩當年參與了人民商場的建設,也曾在裡面工作了一輩子。人民商場的字牌是書法家武中奇題的。人民商場對面偏西是一家飯店叫大華飯店,很多人小時候在那裡吃過小籠包子和赤豆元宵,非常可口,小籠包子吃多了會有點膩,但現在想想是很懷念。

金寧廣場這兒的龍井浴室,是老六合人的記憶,洗澡前師傅幫你將衣服掛到很高的鉤子上,洗完澡後,師傅拿著熱毛巾擦身,然後聽著過道裡有人喊著:香乾,臭幹,十二圩五香茶幹。吃完香乾,再穿好衣服下樓後到旁邊的巷子裡來碗牛肉麵,簡直絕對了!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記得紫霞街中心小學,那時候的它在半月河上。學校的對面是一家小商店,裡面賣著奧特曼玩具、洋片、文具、袋子裝的冰水。旁邊還有家老黑牙小店早上是一定要去吃碗煮面的,吃完了上學去。

放學上學,走在學校前的河埂上,一邊吃著零食,一邊和同學吹牛,膽子大的男生會爬上長長的河堤上,一步一步朝前走,小心翼翼的。那時候《射雕英雄傳》、《天龍八部》特別火,男生總幻想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在這荒涼的地方遇到幾個流氓,然後統統被自己打跑了,這樣女生可以喜歡自己,以後上學放學都可以拉一拉小手。但這樣的幻想,一直沒有實現。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還記得金寧廣場附近有一個老車站,那裡可以乘坐從六合縣到漢中門的班車,那時候六合人去南京市區,都要趕個大早,路遠的有的騎自行車,有的坐三輪摩托車,到了車站,將自行車停在存車處,旁邊有家裁縫店,還有一家街機室。看時間早,總要搓一把97拳皇,三國志,魂陀螺,然後再上車。那時候一些攤販聚集在附近,特別的熱鬧。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記得六合南門大轉盤,南門車站、江北建材商場、賣飲料的公車都在那裡。馬路邊停滿了黑車和摩托車,黑車司機一邊抽著香煙,一邊問來往的路人,要不要去南京,車站的門口停著一輛很大的公車,公車旁邊聽著一輛破的摩托車,那輛公車放滿了零食和飲料,來往的路人餓了渴了都會上去買點東西吃。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記得化肥廠。大水池,假山,涼亭、籃球場、浴室都在裡面。那時候,很多大人帶著孩子來這裡爬假山,抓蝌蚪,打籃球。玩得一身汗,就去廠房後面的員工浴室搓把澡,附近人去那裡洗澡不要錢。洗完澡之後出了廠區大門,順帶買一點水果,咬上一口,特別解渴。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記得六合體育場,藍球場、黑石子跑道、游泳池。讀書的時候,學校一舉辦運動會就會來這裡。當時看臺上坐滿了人,每個班的人都會為自己班的運動員搖旗呐喊。籃球場是水泥澆築的,籃筐已經破舊到泛白,硬邦邦的,死氣沉沉的。那時候《古惑仔》電影紅遍大江南北,初中男生放學後也會來這裡約架。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記得浮橋,80年代的時候,船公每天早上扯著嗓子喊:開橋啦!十幾艘小漁船連起來,變成了浮橋,走在上面緩緩悠悠的,特別怕也特別有趣。我們小時候,浮橋變成鋼筋水泥做成的,當時也特別簡陋,那附近充滿了童年的記憶開心杯、圖門燒烤、牛肉砂鍋、常四湯包,浮橋特色麵館,街機室······都是最常去吃,最常去玩的地方。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記得龍津橋。那時的龍津橋東南角,門店特別多,六合浴場、老大爺的牛肉包子店,文化用品超市,光芒太陽能店,從南京市區回六合縣,總會在南門車站下車,在這條路上走一走,透透氣,一條街各種促銷,各種廣告,各種討價還價,這裡的市井氣息特別重,然後站在龍津橋口吹吹風,特別的舒服。

如果你是老六合人,你一定記得六合實驗初級中學,老六合人習慣喊它六合二中。它在東門白果路附近,原來學校後門正對臭水溝,後來河被填平了。學生遲到了,或者想抄近路,就從後門低矮的土牆上,翻過去。特別方便。

土牆後是磚塊砌成的廁所,特別簡陋,一下雨,整個廁所又潮又臭。那時候廁所外一面有籃球場、大操場,教學樓,停車場。大操場旁邊的大松樹鬱鬱蔥蔥,遮天蔽日。夏天上體育課的時候,很多女生喜歡聚在樹前,一邊聊天,一邊看喜歡的男生打球或者運動。

在那個躁動的年紀,正值香港黑幫片大行其道,高年級的男生組織了一個個幫派,什麼紅興、東星······放學後一幫人都聚在校門口,等著約架。也就湊個熱鬧,天一黑,學生背著書包一哄而散。那時候每個老師都有特殊的外號:老虎、梅老怪、蘇老大······後來學校拆了,只留下“強學力行”的校訓。

後來,城市改造,長江路,金寧廣場,老體育場、龍津橋開始改造,泰山路小學、靈冶小學、紫霞街中心小學、北大街小學、六合二中因為並校漸漸消失了,現在的六合,變得越來越繁華,也變得讓我們越來越不認識了。

在六合,曾經的平房和巷子,曾經的大院和梧桐樹,曾經的剃頭店和老浴室,說沒就沒了,做了幾十年的老鄰居,說散就散了。那個曾經讓你抱怨了半輩子的家,離開後,卻又想念半輩子。

我是老六合人,老六合見證了六合這些年的變化,老房子老巷子拆了,高樓大廈拔地而起;長江路上的梧桐樹砍了,專賣店商鋪越來越多了······幾十年的歲月,在近幾年裡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切都是新的,一切又好像離曾經的六合不遠。但是,那些年的六合,曾有過一段艱澀而又美好的歲月。

作者: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