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的真講究、瞎講究和窮講究
北京人好講究,這在全中國來說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了。
這並非是誇張之詞,全國上下哪裡都有喜歡講究的人,但論好講究人之多,講究的範圍之廣,也唯獨只有北京人了,無論富貴窮通,只要活在這個城市裡,乃至於只要活著,便要講究。
北京人所以把講究融入到了血液裡,大體也是因為這元明清三朝的首都,皇帝和官員們根深蒂固的規制思想傳承了一代又一代,並且開花散葉,使得老百姓們耳濡目染,漸漸的把各種規制、原則,演繹並融入到了自己的生活乃至思想中來。
因此北京人的講究裡,最重要的就是禮數:小至待人接物,大到婚喪嫁娶,禮數總是不可少的,北京人最怕別人說的就是“這人怎麼那麼不懂規矩啊”。對於他們來說,沒規矩是由沒教養所致的;沒規矩只是一個人在現眼,而沒教養則是一個家庭乃至家族的整體教育問題了。
這本質上就是北京人好“面兒”的由來。當他的行為獲得了對方的一句口頭上的褒獎時,他便覺得獲得了足夠的面子。其實,他自己心裡也明白,這不過是一種禮儀上的客套,但這種客套表明了自己乃至家庭在對方的心中是講究的,是有教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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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吃烤鴨為何要配甜麵醬,主要是烤鴨油膩,荷葉餅是麵食,這兩樣都不好消化,而發酵製成的甜麵醬有助於腸胃消化;至於為何還要配蔥,就是因為鴨肉性寒,蔥性熱,起到中和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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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為直接的例子便是宮廷和文人騷客對京劇的影響。不用說升平署這樣的皇家戲曲機構,就是慈禧、光緒及至後來的齊如山、羅癭公等人,總是把京劇推至到了“文人戲”的範疇,真正講究看戲的人注重的是一個“品”字,即便不會品,也至少要搖頭晃腦掐著板,裝做一副懂得戲文戲理的樣子,哪又有像今人看戲這樣,滿嘴邪好不說,還偏偏在不該喊好的地方,叫一個如同放個響屁般的“好”來。別說《春閨夢》了,什麼夢不也都被這“好”給驚醒了嗎?
綜上,倘若你去衡量一個北京人是不是真講究,大抵便要從這三個方面去考量了。簡單的說,真正的講究總是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這也是為什麼北京人吃能吃出飲食文化,玩鴿子能出來鴿子文化,鬥蛐蛐能鬥出蛐蛐文化,賞鳥能賞出鳥文化,就是玩狗,都能給狗上譜……基本上是離不開禮、制、識、氣、美這幾個方面的。
如不然便就是瞎講究了。
瞎講究裡,最有意思的例子就是康熙了。記得閻崇年先生在講清朝這些皇帝的時候,提到康熙的早餐全都是各種肉類,鮮有蔬菜。肉,在舊社會總是富貴的象徵,皇家吃飯又是“講究”之極,焉有不用肉之道理,不僅要用,還要盡善盡美。可惜,老吃肉未必等於健康飲食,所以閻崇年先生說康熙很可能死於心腦血管疾病,而這飲食很可能是他致病的一個原因。
又如前些年宴會上流行一種喝酒的方法:幹紅配雪碧。幹紅的酸味與雪碧的甜味,幹紅裡的酒精和雪碧裡的碳酸,相互作用,貌似美不勝收。但由此幹紅自身的香味全部被破壞了,間接的,釀酒者數代人研製脫糖法的辛苦也由此白費——幹紅的醇美破壞殆盡,幹紅背後的歷史文化也由此不值一文,這樣的講究不是瞎講究,可又是什麼呢?
歸結起來,但凡“瞎講究”,其根本在於一葉障目,只見有形之物,求感官一興,卻失去了無形的精神,內在的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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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人還有一句口頭語叫做“窮講究”。原本是一個貶義詞,通常諷刺那種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還事兒了吧唧,講這講那的人。就像過去晚清那些落魄的八旗子弟,寧可賣房子賣地也要享受過去的那種“講究”的生活,本身又什麼都不會幹,不等要飯等什麼呢?
又如過去說出門前拿塊豬皮先抹嘴,就為了讓人看見嘴上有油,這日子過得好。您說,這是講究嗎?拿現在話說,這就是裝。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說,我倒覺得“窮”不等於不能講究,講究並非富人專有,更不等於講排場,只要在你經濟能力範疇內,為什麼不能講究呢?就像吃菜吧。有一道菜叫“賽香瓜”,無非就是梨、黃瓜、心裡美蘿蔔加點白糖點點白醋,又好看又好吃,稍微花點心思,這不就有了一種講究嗎?
再如吃麵條,北京人講究自己抻麵和切面,軟硬寬細全靠自己掌握,再配上自己想吃的面碼兒,又何必非得去“老北京炸醬麵”那感受所謂的老北京呢?說您不會怎麼辦?簡單啊,學啊。
其實,這“講究”關鍵就是三個字“精氣神”,什麼時候都不能失掉自己的“格”。生活中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心裡頭明白就得,咱既不能做強弩之末,也不能愛咋咋地,活出一個自我來,挺好。
別讓外人笑話,咱這日子,就得真講究,別將就,自己看得起自己,對得起別人。您說呢?
(滿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