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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做個衣錦夜行的賊

輕車快馬。

車廂裡,薛可人穿著件寬大的黑袍,用黑帕包著頭,還用黑巾蒙著臉。

燕十三問:“你能不能儘快載我到翠雲峰,綠水湖去?”

薛可人道:“你不想看看我是誰?”

燕十三道:“不想!”

薛可人問:“為什麼?”

燕十三道:“因為我不想惹麻煩。”

去翠雲峰綠水湖,是為名聲。不看黑衣女人薛可人,是不想得罪女人。

真正的俠,無論立于亂世還是盛世,難道不該提三尺長劍,嘯雲吞風,視名聲、女人均若浮雲?

可從他們追逐“天下第一”的美名開始,和女人糾纏不清開始,他們就已經不是俠了。

張無忌不是俠,

他戴上了旈冕。

當年,他被趙敏這驚鴻一瞥鎮得不知天地為何物,緊跟著他知道,大事不好了。

“自來美人,不是溫雅秀美,便是嬌豔姿媚,這位趙小姐卻是十分美麗之中,更帶三分英氣,三分豪態,同時雍容華貴,自有一副端嚴之致,令人肅然起敬,不敢逼視。”

她殺伐決斷聰明狠辣,冷得下心腸,耍得了手段。

張無忌愛她,卻像驚雀闖入深林,甚恐;像溪水撓著腳心,甚歡;像山谷蕩漾回音,甚孤。

▲[倚天屠龍記之魔教教主]

令狐沖不是俠,

他是錦衣衛千戶。

他本一生瀟灑,無所束縛,練就獨孤九劍,卻在女人身上束手束腳,患得患失。

在書中,即便嶽靈珊嫁為人婦,他也仍舊對她癡迷不已。所以嶽靈珊死在他懷裡時,他才“心中一沉,似乎整個世界忽然間都死了,想要放聲大哭,卻又哭不出來”。

▲[笑傲江湖2]

楊過不是俠,

他是招討使。

他九歲第一次見郭芙,即覺得她美。那時,郭芙“身穿淺綠羅衣,頸中掛一串明珠,臉色白嫩無比,雙目流動,秀眉纖長,秀麗之極。”

偏這女子嫌他手髒,不同他玩,他便為此連她一家也憎厭上。

郭芙也恨楊過,恨他臂膀寬闊,恨他嗓音磁性,恨他笑臉醉人,恨他蹙眉冷眼一瞥。她不明白,有這麼多恨抱住他,他怎麼能還沒有面目猙獰,反而日復一日的美麗?

是啊,他一襲白衣,只手擎天,揚眉劍出鞘,光寒十四州,天下為之矚目,是神話,是史詩,是空中明月。

但我無法想像他做了招討使,更無法想像陸無雙、程英、郭襄為他終身未嫁,公孫綠萼為救他而死,郭芙砍下他一隻手臂。

▲《神雕俠侶》1995劇照

俠,

早就是個笑話。

▲[三少爺的劍]

燕十三不是,三少爺更不是。

名氣為三少爺帶來無盡殺戮,惹了太多女人。

慕容秋荻、薛可人、鐵頭的三姨太、娃娃,每一個女人都和他有過關係,每一個女人都忘不了他。

夏侯星沖他大吼:“你知不知道你這一生,毀了多少女人拆散多少夫妻!”

慕容秋荻第一次和三少爺見面,三少爺只送她一朵花,她就向他揮了劍。

這種女人最能勾起他征服的欲望。

但他的多情註定不能被一個女人困住,於是他騙她,讓她等七年。

▲[三少爺的劍]

正是這種欺騙,讓她把對三少爺的愛,轉化為恨。

那日,三少爺和燕十三決戰,慕容秋荻說:“有時我雖然恨你,恨不得要你死,可是別人想碰一碰你,我都會生氣,你要死也得死在我手裡。”

真是沒什麼意思呵。

若能倒退兩千年,我不做俠,要做就做個衣錦夜行的賊。飛賊。

我付不出酒錢也要擦拭長劍,我衣衫襤褸但我的劍纖塵不染,我註定潦倒但我不為世俗紅塵所改變。

我是郭大路、朱猛、阿飛、風四娘、李尋歡。

▲《小李飛刀》1999

古龍最愛讓筆下的人臨死前瞪著眼睛,吐出四個字:好快的劍。

若寫到我,便要感歎一句:好厲害的輕功。

到那時,我哪還稀罕什麼“天下第一劍謝曉峰”,又怎會“一見楊過誤終生”?

就算如此,也絕不費心糾纏,只會盜。

盜酒盜琴音盜懸在他枕邊的方寸月光;盜書盜寶劍盜墜入他夢中的幾豆星子;也不過和著七分月光三分酒氣,才敢細斂了琴音偷看了劍鞘,硬生生嚼碎了星子,咽進肚裡。

然後飛上屋頂,蓋上瓦片,不漏半點風聲,不做片刻停留。

▲[三少爺的劍]

三少爺也想做回自己,可三少爺的劍,卻是個永遠甩不脫的包袱。

所以最後,鐵開誠才會說:“你一旦做了謝曉峰,就永遠是謝曉峰,就算你已不再握劍,也還是謝曉峰。”

放他娘的狗臭屁。

若有心做回自己,哪會那麼難,無非是怕砸了“神劍山莊”的招牌,無非是被名聲牽絆。

▲[三少爺的劍]

但凡捨得對自己殘酷,不駐足自家門前,不逗留旁人窗邊,不停歇,一路走,生命中才會有詩意的自由。

多年後,劉邦登上王座戴起寶冠,張良穿上朱衣執起玉笏,韓信披上盔甲拿起虎符。

只有我自詡鯤之大化而為鵬,摶扶搖直上九萬里,不知有天。只有我在馬背上看雲做夢,飲酒作詩狂放大笑,風裡來雨裡去,自在逍遙。

再清的水也無我澄明,再深的海也無我壯闊。

若我中意的你和別人在一起,我便趁天黑飛簷走壁潛入你府邸,吻你眼睛,誰叫你動靜皆宜人,對目就可叫人亂性。

等夜色深沉,我就拔劍殺了那女人和你,反正四下無人月光落地。

誰都別想活命,而我飛身上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