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筆暢：從一線歌手到獨自冒險的攝影師
策劃：窮遊網
採訪/撰文：李鷐，圖：周筆暢
初見周筆暢，她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今年的10月底，北京已經有點冷了，風迎面吹來會讓人不禁想要裹緊外衣。我們正在工作室裡準備採訪，聽見工作人員輕聲說了句，她來了。我們扭頭看向門口，幾秒鐘之後，只見一個身穿煙灰色高領毛衣的小姑娘靜靜地溜了進來。她比我想像中要小、要瘦，毛衣袖子長長的，半蓋住手，牛仔褲的顏色也很深，只有頭頂的一隻彩虹色毛線帽最耀眼，就好像她頭頂著一隻燃燒的小壁爐，一走進來，讓整間屋子都暖和了起來。
周筆暢出道11年，從第一屆超級女聲的舞臺上那個戴眼鏡、圓圓臉、帶點假小子氣的小女孩，變成了國內炙手可熱的一線歌手。點開她的新浪微博，粉絲將近2000萬，隨手發一張自拍，轉發和評論都會超過5萬。
然而就在今天，我發現舞臺上那個萬人擁簇的氣場女王，只是周筆暢的“冰山一角”。面前這個安靜又帶點羞澀的小姑娘，身體裡其實隱藏著巨大的能量。一場演唱會結束，當歌迷還沉浸在她的歌聲中久久回味時，她早已悄悄背上幾十斤重的攝影器材，一個人跑到地球的另一端了。
冰島、芬蘭、瑞典、挪威、丹麥、北極、留尼旺、義大利、西班牙、葡萄牙...... 她可以自駕兩千公里，可以蜷縮在車裡等極光，甚至跑到危險的懸崖邊取景。如果說音樂是她的工作，那麼旅行和攝影，則是她的生活。
11月18日至20日，周筆暢將以攝影師的身份，在北京798悅美術館舉辦她的首次個人攝影展。關於要給大家呈現哪些作品，她和工作人員討論了很久，最後她說：“那些別人都能拍到的東西，我不想要，因為我不一定比專業的人拍得好。既然要讓大家看，就讓大家從我的視角出發，看到我眼裡的世界。”
2016年8月筆筆帶著窮遊錦囊玩轉留尼旺島
【“哇，我那張自拍真是太牛了！”】
周筆暢說，旅行並不是她“與生俱來”的嗜好，相反，直到最近幾年，隨著去國外上學和工作的機會多了，她才慢慢意識到，自己其實很渴望多出去看看這個世界。
2007年，周筆暢獨自赴美國洛杉磯音樂學院進修，最終以全A的成績畢業。在不長的3、4個月時間裡，大部分時間她都是一個人：“我性格比較內向，當時語言也不太好，所以不太會主動和別人說話。很多時候，我都是自己一個人坐地鐵、坐公交，到處走。那是我第一次獨自在國外生活。”
當你在替她擔憂孤不孤單的時候，她更多是在享受這份自由。周筆暢曾說：“（在北京）除了工作外，大部分時間我都是一個人呆著，一個人買菜做飯，一個人健身跑步...... 上車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車載CD聽歌，即使堵車心情也不會差。”
那麼一個人旅行，如何才能給自己拍出滿意的照片呢？對此，她有一套自己獨有的方法和樂趣。她很得意地向我們宣佈了這些年她獨自旅行磨練出的小技能：“我可以用萊卡自拍，一次成功！” 萊卡的鏡頭需要手動對焦，想拿它自拍，只能自己估一個距離，調好焦距，設好定時，再快速站到指定位置。
對於這項技能，周筆暢非常引以為豪：“我拍過一張特別牛的！” 那年她人在箱根，剛好趕上繡球花開的季節，她發現有段鐵路邊風景獨好，兩側開滿了繡球花，列車從中間駛過的畫面特別美。但要想拍張帶人的照片，問題只有一個：“這個火車每隔一段時間才會來一趟，需要等。”
“我先算好時間，等車快來了，我再算好焦距，卡著時間跑過去，最後剛好拍到火車來時，我、繡球花和火車的合影。” 周筆暢帶著喜滋滋的微笑回憶完這段經歷，忍不住又小聲感慨了一句：“哇，那次真是太牛了。”
【“我會一邊拍照一邊跟冰島馬聊天”】
在翻看周筆暢為攝影展準備的照片時，我們被一組冰島馬的照片吸引了。幾乎所有去冰島旅行的人，都會逮住機會拍幾張這些個頭矮小、體格強健的馬，它們短短的四肢和厚實的皮毛總是看起來格外萌。
周筆暢偶遇冰島馬的時候，它們正成群結隊地在路邊瞎溜達，一眼望去，也看不到有沒有主人：“我叫一下它們，它們就真的會過來！我還蠻興奮的，所以在那和它們玩了很久，也拍了很久。它們確實很乖，好像聽得懂我說話，也很願意跟人親近。” 周筆暢說起冰島馬認真的樣子給我們都逗樂了，於是半開玩笑地問她：“你會一邊拍照一邊跟馬說話嗎？”
沒想到她竟然毫不猶豫地大聲答道：“會啊！” 說完自己也開始大笑，一邊笑一邊解釋：“因為會有其他馬過來，就像在爭寵一樣，所以我就跟它們聊天嘛。” 難怪感覺周筆暢鏡頭裡的冰島馬眼神很溫柔，也許冰島馬孤單了很久，終於等到了一個愛和它們聊天的人類吧！
除了馬，冰島的另一處標誌性景物，就是那架傳說中的飛機殘骸。在冰島維克的黑沙灘上，有一架於1973年11月24日迫降於此的美國海軍飛機，機組人員全部生還，但殘骸卻一直留在了這裡。在所有出色的攝影作品中，這架飛機殘骸背靠著碧藍色的天空，機身下是深褐色的粗砂礫，陽光從某個角度射過來，有種悲壯的廢墟之美。
不知有多少人，都是被這樣的一張照片“迷惑”，把它列入了自己的冰島打卡list。周筆暢一行就是其中之一。然而回想起那一路，周筆暢第一反應就是大吐苦水：“哇，那條路簡直了。好像看不到盡頭一樣，我們走了好遠好遠，心裡一直在想，為什麼還沒有，為什麼連殘骸的影子都看不到，我們不會是走錯了吧。” 聽起來，這簡直就是條絕望之路，沒有其他交通方式，只能走，風很大，“吹到臉變形”，唯一能維持信念的只有手裡的導航，和偶爾迎面遇到的看完殘骸返回來的遊客。
“那就走唄。我都想好了，反正路的盡頭是海，如果實在走錯了就在海邊玩一會吧，哈哈。” 這會周筆暢沒心沒肺的樂天本質又爆發了。
所幸，兩個小時之後，他們到了。但或許是之前的路途太過遙遠和艱難，最後看到殘骸的那一刻，周筆暢的內心隱約有種失落感：“看到遠處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影子，原來那就是飛機殘骸啊。” 但攝影師就是有這樣的魔力，他們能把平凡的景色拍出巨大的魅力。你可以說他們是溫柔又迷人的騙子，讓你以為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皆是美景，然而如果你不具備像他們一樣敏銳又獨特的眼睛，恐怕你能收穫的就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在周筆暢的鏡頭裡，冰島的飛機殘骸依舊美麗又悲涼，不知這張照片，又會“騙到”多少人？
【“每次拍延時，我都很想上廁所”】
周筆暢拍照，喜“慢”不喜“快”：“我不是那種會啪啪啪一次拍很多的，我都是一張一張拍，而且我每拍一張，都會先在取景框裡看好構圖，對好水平線，所以就拍得比較慢。” 甚至她自己都笑著說：“有點強迫症啦。”
因為周筆暢這種追求完美的攝影風格，所以很多她覺得精彩的瞬間，都來不及拍下來：“很多時候我在路上開著開著，突然看到某一個景色，覺得‘啊，應該要記錄下來！’但是這裡卻沒辦法停車。” 如果不是自己在開車，趕上車裡還有其他同行的人，她就更不好意思讓大家等著自己拍照，於是每次事後只能歎口氣，說聲“好可惜”。
另一些時候，當她終於能有大把時間用來等待一個完美時機時，她的另一個“毛病”又不爭氣地出現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需要我等的時候，我都會很想去上廁所！” 每次想起來自己這個“毛病”，周筆暢都覺得很好笑，一邊笑還一邊說：“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會碰到這種情況！像是去拍延時啊，等極光啊之類的。”
每次到了某個著名景點前，當大批遊客擠在最佳拍攝點前爭搶機位時，周筆暢總是不緊不慢地去觀察，左看看，右看看，說不定就會找到什麼與眾不同的角度。
“在去冰島的草帽山之前，我看到的所有照片都長一個樣，都是在草帽山對面的瀑布邊拍的。” 周筆暢不想湊這個熱鬧，她無意中發現，草帽山下面有一群散養的馬，“我覺得如果把馬和草帽山拍到一起應該蠻特別的”。
“我會在拍的時候就儘量拍出我想要的樣子，後期如果有需要，我會再裁一下，調個色，但我不喜歡後期修飾得太多。” 當她正襟危坐地陳述完自己的拍攝理念時，又突然很耿直地話鋒一轉：“其實我也很喜歡可以發揮想像力的後期，但因為我沒學過太多電腦技術上的東西，所以也只能靠拍啦，哈哈。”
【“在做一件事的時候，就盡情享受它比較重要”】
“北極，是我送給自己的30歲生日禮物。” 說完這句話，周筆暢有些不好意思又帶點驕傲地笑了一下。
相比有些經常在旅途中爆發靈感的音樂人，周筆暢不習慣旅行時寫歌。即使是在北極坐船漂了十幾天，在沒有信號、沒有網路、船外的極晝永不落幕的情況下，她也沒有選擇用這段時間來搞創作。在功利的娛樂圈裡，周筆暢自有一套平衡工作和生活的方法。
“我覺得在做一件事的時候，還是盡情享受它比較重要。有些地方去之前我也會想，那邊會不會很適合我創作，但真的去了以後，其實你不會想這些事情。”
在北極與世隔絕的12天裡，周筆暢度過了一段徹底放空的旅行時光。“每次船員發現了鯨魚、北極熊、海獅之類的，就會廣播叫我們去甲板上看。” 從小就很喜歡可工作後一直沒時間練習的籃球，在船上也打了個夠。
周筆暢在北極
勇敢的人跳入寒冷的北極冰川
周筆暢曾說過：“我在北京的生活和很多北漂族一樣，為了事業拼搏，只是職業不同而已。” 對於她來說，音樂是愛好也是工作，是動力也是壓力，是快樂的來源也是疲憊的黑眼圈。她像每一個在都市里奔波的上班族一樣，渴望能有一次旅行，讓自己從喘不過氣的焦慮中暫時解脫出來。12天，如果能就這樣漫不經心、由著性子地去享受慵懶的時刻，讓大腦鬆弛下來、隨波逐流，這是何等的奢侈。
但或許是藝術家的天性吧，每次在旅行中看到什麼和音樂、繪畫有關的事物，周筆暢的靈感雷達又會忍不住突然開啟。
“在葡萄牙，我看到街邊有人在玩一個很大的圓形鐵皮樂器，後來我查到叫Hang，樣子非常古怪，像兩個鍋上下扣在一起，但聲音很空靈、很好聽。”
“還有一次在首爾的MoMA，我看到一個讓我笑到流淚的展覽，播放的是一位畫家作畫的過程，他每畫一筆，從落筆到結束都要‘啊——’的尖叫！我感覺藝術家自己也很想笑，但又要做出很嚴肅的樣子。我覺得這個藝術家真是太好玩了，還專門上網查了他的資料。” 這位畫家好像特別能戳中周筆暢的笑點，她三番五次地強調，她當時真的笑了好久好久。被好奇心驅使，我們也去查了這位“尖叫畫家”，就是下面這位 Kim Beom。
韓國藝術家 Kim Beom 在一邊尖叫一邊作畫 | 圖 youtube視頻截圖
“旅行中的很多事，在你看和接觸的過程中，可能你並沒有覺得什麼，但其實你已經把它們吸收了。等你再回到工作和生活中時，某個時候，你吸收的東西就會自己跳出來。”
周筆暢認為，旅行對人是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你看得越多，接觸的事情越多，你的視野和思維方式就會變得越不一樣。
“很多人會說，等你老了，你有大把時間去旅行，但我不贊同這個說法。尤其像我的工作，其實需要我去吸收、去創作、去發揮想像，如果真的等退休了再去旅行，那我要把吸收來的東西用到哪裡去呢？”
【 對 話 周 筆 暢 】
Q：在你旅行過的國家裡，有哪些令你想一去再去的地方？
A：說實話，我去過的大部分地方我都想再去。因為我不是生活在那邊，沒有那麼多時間待在一個地方，只是去玩幾天，沒有辦法真正感受到很多東西。我以前去一個國家，總是希望可以多看一些，但這幾年我不太這樣了，一是很累，二是這樣沒法很好的靜下來、閑下來，去感受你所在的那個環境。
Q：聽說你很喜歡自駕旅行，除了冰島，還自駕去過哪些地方？
A：美國上學回來後過了幾年，我又去了一次，這次我有車了，於是自駕了一號公路！還有就是自駕去西班牙和葡萄牙，這一次比較特別，是我唯一一次沒有提前把所有東西都定好，只是有一個大概的方向，決定了要怎麼走，可能今天住下來，再來定明天都去哪些地方，要定哪個酒店。但這樣玩比較可惜的，就是有些地方到了才發現，其實應該在這多住一晚的。
直升機上俯瞰留尼旺島
Q：西班牙和葡萄牙讓你印象最深的是？
A：我們這趟西班牙，本來是沖著海鮮飯去的，但沒想到一路下來，吃到的最好吃的海鮮飯是在葡萄牙的海濱城市法羅（Faro）。西班牙一路上也吃了很多，但都沒有那麼驚豔。
Q：有沒有一直想去，但還沒實現的旅行計畫？
A：我一直很想去柏林，感覺那邊有很多先鋒文化和音樂文化，還有很多很隱蔽、會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色。
Q：喜歡拍什麼風格、類型的照片？
A：黑白或者是膠片質感的我都比較喜歡，所以幾乎每次出去旅行我都會帶兩個相機，一個是方便攜帶的單反，還一個一定是萊卡，雖然手動麻煩一點，但出來的照片質感真的不一樣。
Q：攝影給你的生活帶來了哪些變化？
A：在喜歡拍照和旅行之後，我更容易發現美的東西了。如果在一個環境裡待久了，尤其是在一個你熟悉、習慣的環境裡，你會不那麼注意周圍，會對身邊的事物習以為常。但有時候換一個環境，回來之後就會開始注意到，即使是平常經常看的一些東西，好像也會突然感覺它還挺不錯的。
Q：首次舉辦個人攝影展，你希望觀眾能從中感受到什麼？
A：可能每個人看到我的作品感受都不一樣吧。我覺得有些藝術作品，也許作者在創作的時候也沒有一個很明確的意識，就只是想要記錄下來。至於大家看到之後，會有什麼樣的想法、什麼樣的感受，我認為每個人都會不一樣，所以我也不想去限制大家的思考。
11月18日-20日，周筆暢首次個人攝影展將在北京798悅·美術館舉辦，如果你喜歡筆筆，想要瞭解她眼中的世界，快去看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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