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韓寒，你終於學會了克制
年初八，幾部賀歲片已經出來溜了一圈。
韓寒的《乘風破浪》口碑明顯領先，甚至拉開票房大戶《西遊伏妖篇》《功夫瑜伽》一個檔次，很多人都說，大跌眼鏡。
其實雲舅上周就講過：最不看好的韓寒，居然製造了最大驚喜。
今天，Sir請來另一位好基友@錢德勒 二刷，跟你聊聊，韓寒到底贏在哪裡。
文 /錢德勒
《毒舌電影》獲權轉載 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我覺得，韓寒作為導演進步了，他的《乘風破浪》勝於《後會無期》。
相比《後會無期》講述了一個“尋找遠方”的故事，《乘風破浪》卻連小鎮都沒有走出，相反，它走向了內心。
但你也可以說，它通過徐正太和徐太浪父子的奇幻經歷，不經意地把一個時代的變革展現出來了，有那麼一點舉重若輕的意思。
還記得《後會無期》的那句臺詞嗎：
喜歡就會放肆，但愛是克制。
喜歡和愛，是兩種境界。就創作來說，韓寒的第二部電影之所以成熟起來，就在於他開始學會克制。創作者有這麼一點自覺性，是很難能可貴的。
剛開始，我也以為這部電影會是韓寒某段成長經歷的投射，徐正太和徐太浪就是韓寒父子——大概因為徐太浪是賽車手的緣故吧。
如果是這樣就太自戀，太沒勁了。
幸虧不是。
我有一個不成熟的小觀點：不要輕易地去向受眾講述自己的故事。
那樣做往往失敗居多，因為創作者太容易陷入自己的情緒，而受眾卻覺得莫名其妙。最終心傷的，只是創作者。
比較容易操作的辦法，就是找一個業已成功的經典範本，去變形、改造，在經年的縫隙裡，小心翼翼加進自己的情結，嗯，一點點足矣。
韓寒就是這樣做的。所以他在百度百科、片尾字幕，都致敬了一些給予自己靈感的電影，比如《回到未來》《終結者2》《新難兄難弟》和《時光倒流七十年》 。
穿越電影大抵有著相似的內核：回到過去，找尋親情、找尋愛情、找尋真正的自己，實現自我救贖。
但《乘風破浪》並非一個簡單的穿越故事——在自我救贖的故事之外，它還講了在一個經濟即將起飛的時代，普通人是如何不自覺地被影響，被震撼，以及被分化。
《乘風破浪》的英文名是"Duckweed"，“浮萍”之意，時代颶變如狂風暴雨，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大多數普通人就是命如浮萍，隨波逐流，層層疊疊中托起的只是少數人的成功。
韓寒的第二部作品，我覺得就是在講，改革開放初期“天才與白癡”的故事。
這也是最打動我的地方。
徐正太（彭于晏 飾）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小混混，有一套落伍的江湖規矩。就像《新難兄難弟》中的梁家輝信奉“人人為我，我為人人”。（注：這部片的背景是上個世紀50年代、左派思潮突出的香港。）
徐正太的信念總結成一條就是：只賣笑不賣身。
他允許未婚妻牛愛花在歌舞廳當媽咪，風姿綽約，手底下的姑娘穿著白色裹身裙，長腿撩人，卻只能陪客人唱卡拉OK，絕對不出臺。他甚至認為正太幫的任務就是保護亭林鎮這群良家婦女的貞操。（怎麼樣，是不是很中二？）
難怪被敵對幫派混混（本煜 飾）質問：“這是不是有些偽善？”兒子徐太浪也說：“好像是有一些。”
徐正太甚至拿牛愛花的貞操，作為考驗幫派分子的題目——看誰敢睡大嫂？
於是通過的只能是：其實是兒子的徐太浪，有點智障的六一，以及IT宅男小馬。
顯然，韓寒看了不少錄影廳時代的港產片。“阿嫂”就是一個幫派的葵花寶典，是不能說出口的底線。
睡阿嫂，就要天誅地滅。
進一步說，只賣笑不賣身，是徐正太們在經濟大潮湧來時的最後一點抵抗。
牛愛花的悲慘結局是被徐太浪口述的，電影中沒有交代。影片的彩蛋停留在她作為媽咪氣場全開的華彩一幕，這有點像“金大班的最後一夜”，過了這一晚，要麼妥協要麼孤絕。
徐正太生活的亭林鎮，暫時還是“三廳”的世界：歌舞廳、錄影廳和遊戲廳。這位井底之蛙以為世界也就這樣，現在是，五十年後也是。
他自作主張花大價錢進了很多錄影帶，因為相信電影院會垮臺。他囤了很多BP機，因為相信這些號碼以後會被炒高，這也是他留給懷孕的新婚妻子牛愛花的一筆財富……
但這在從“千禧年”後穿越回來的徐太浪看來，都是笨蛋的做法，“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小時候家裡那麼窮！”
一心想在亭林鎮收購土地的香港大佬黃志強（李榮浩 飾），曾勸徐正太歸順、放棄對歌舞廳的保護，讓自己去開發房地產，事成之後給每個兄弟兩套房子。
而徐正太，義正言辭地說：“有兩套房子有什麼用？”
徐太浪很無語，低聲說，還是很有用的。
在徐正太的年代裡，徐正太們意氣風發，天不怕地不怕，是弄潮兒，是聰明人；而小馬，甚至黃志強，是白癡，所做的事情或者難以理解，或者不符道義。
結果呢？
當故事回到正常的時間線上時，出獄的徐正太就成了徹底的loser，拳頭哲學只能用來管教兒子徐太浪。而徐太浪就發狠一定要成功，要成為賽車手。
諷刺的是，徐太浪之所以能上位翻盤，居然也是靠一個小姐，和小姐背後的大哥（方勵 飾）。——即便是在幫派的江湖裡，也是新人攢舊人，前浪死在沙灘上。賣身，也算不得什麼了。
大多數普通人並沒有機會去改變時代，沒有人能成為永遠的聰明人，天才與白癡的標準，瞬間逆轉。
電影裡，幫派混混對前去復仇的徐正太、徐太浪說：都是小人物。
真是一句點題。
韓寒是一個很好的DJ。他為電影選的主題歌《在雨中》有這樣一句歌詞：
你說人生豔麗 我沒有異議
你說人生憂鬱 我不言語
只有默默的承受這一切 承受數不盡的春來冬去
“承受”的力量還是在於愛。
電影中最讓我動容的一個小細節，是牛愛花抱著復仇重傷的徐正太，抬頭看到藍天裡劃過三架戰鬥機。
她想起離家出走的父親，曾許諾自己新婚之日必將出現，這就是蒼涼人生中的一道暖暖金邊。
最後我想說的是，電影不是沒有缺點。最突出的，是韓寒選擇的故事範本港味過濃，放在亭林鎮氛圍裡還是有些違和。
但就“表達”這件事來說，我覺得韓寒這次做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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