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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是非比尋常的牙醫。” - 監督鶴卷和哉、腳本榎戸洋司談《龍的牙醫》

作者:izumi/Anitama 封面來源:《龍的牙醫》

17年3月號《NewType》採訪了《龍的牙醫》的監督鶴卷和哉以及腳本榎戸洋司,聽二人聊對作品主題的理解及創作幕後的軼事。

2014年舉辦的“日本動畫人展覽會”是一個為期1年半左右的特殊企劃。《龍的牙醫》作為該項目的第1話,是一段約7分鐘的動畫短篇。腳本・監督是由作家舞城王太郎和鶴卷和哉共同完成。當初他倆就商定不把這個短篇做成“曇花一現”單次完結作品,而要留有“未完待續”延伸可能。不過那時真沒想過會演變成如今這樣的長篇,所以,NHK方面前來接洽時,讓兩人有種大喜過望的感覺。

但也因為“幸福來得太突然”,原本短篇專用的設定就不適用了。雖然商討本子的階段依舊延續了之前“兩人三腳”的方式,且但名義上的分工變成了由舞城擔綱原作・腳本,鶴卷任監督。等到初稿大致準備停當後發現,90分鐘的播出時長遠遠無法容納劇本包含的龐雜信息量,於是就有了榎戸的加入。

榎戸對初稿進行“修枝剪葉”,整理出第二稿。而後,鶴卷、榎戸、舞城3人再在此基礎上,群策群力、修飾潤色。為了更好地解釋三者間的這種合作關係,榎戸用影片《奪寶奇兵1之法櫃奇兵》的情形來做類比。當年該片的劇本就是集中了勞倫斯·卡斯丹(編劇)、喬治·盧卡斯(製作總指揮)、和斯蒂芬·斯皮爾伯格(導演)這三位“臭皮匠”的智慧結晶。

據榎戸講,他們3人湊在一起,開過多次的腳本研討會,且一開就是通宵達旦,從下午3點直至次日6時,整整15個鐘頭!榎戸用了“白熱化”的字眼來形容與會氣氛,說現場總是有種“誰先開口喊累打道回府,誰就輸了”的微妙的緊張感。不過他也坦言,3人討論的很大一部分是與《龍的牙醫》無關的電影方面的內容,他本人倒是樂在其中。剛開始是他和監督兩個人,結果舞城聽說後,也趕過來湊“通宵會議”的熱鬧。

對此,鶴卷的理解是,通常小說家是單打獨幹的人群,難得碰上紮堆討論的機會自然會顯得比較興奮。而榎戸本人也主動承認,從開會前一天,自己胸中就會莫名奇妙地熱血沸騰。

聊到對短篇《龍的牙醫》的印象,榎戸尤其覺得片中“牙醫”這個特殊族群所秉持的生死觀念及生存方式比較耐人尋味。首先,只有“預先知道自己死期、死因,並接受該種安排的人才有成為龍的牙醫的資格”,且這些人是在“龍”的身上飲食起居、工作戰鬥、出生入死。並且,儘管龍背上的普世價值觀將“以視死如歸的心態成為牙醫人”定義為“勇者”,但還是有像悟堂那樣,把“內心抗拒命運的不歸人”視為勇敢。榎戸覺得這樣的設計會啟發人全新的思考,因而,篇幅雖小卻有其廣度。由此他想到從前和鶴卷監督做別的作品時,兩人曾談過《歸來的奧特曼》的話題。鶴卷那時說他喜歡怪獸彼肯。彼肯不是那種直接從空中噴火發動攻擊的怪獸,但只要一出現就會對電波產生干擾。榎戸記得鶴卷說“彼肯本身就具有SF性質,並說有機會想用那樣的設定拍部電影”,所以,榎戸雖然不曉得本片中“龍”的設定是誰的點子,但他總感覺那並非是單純的“偶然”。

鶴卷聽後卻說,彼肯那碼子事他早忘光了,而且,就算現在被問起喜歡哪只怪獸,他給出的答案也一定不會是彼肯,但他倒是承認自己的確喜歡那一集的劇情(21話《怪獸頻道》)。《龍的牙醫》裡的“龍”並非直接參加戰鬥,而是通過一種難以形容的能力間接對外施加影響,有點類似現代戰爭中用機群形成的空中壓制或精確制導武器那樣的機能。以上措施在不瞭解內情的一般士兵看來,就好比是支配運氣好壞的某種“概率”,但要用影像語言理清這些內容還是挺費腦子的。

榎戸則將其的理解為運動場上的“拼搏精神”。這就是為什麼運動場上弱隊可以憑藉頑強的“意志”戰勝強大的對手。而片中的“龍”正是那股“氣勢”具象化、系統化,也就為“究極兵器”提供了合理的解釋。

鶴卷認為,作品的主創是舞城,而他和榎戸所做的只是把初稿裡不易表現的那部分用鏡頭語言表現出來而已。榎戸也謙虛地說,自己是在看了由鶴卷監督和舞城老師協作完成的短篇之後,才有了從高處縱覽全域的視點。還說對他而言,同鶴卷監督一起落實舞城老師作品中的“灰色地帶”是一個十分有趣的過程,所以每次一討論就是15小時。

當然身為導演,還鶴卷必須負責畫面方面的考量,採用偏日俄戰爭的風格就是監督的提議。據鶴卷透露,原本舞城頭腦中的設想是《怪物獵人系列》裡那種西洋魔幻的畫風。但既然不是西式的“惡龍”而是東方的“龍”,就有導入和風要素的必要。

聊到關於這次長篇中出現的短篇中所沒有的日常生活場景,監督想起做短片時,舞城曾經繪製了一些輔助說明的圖片素材,其中有一幅畫裡,一個男人攀在繩索上對牙齒清潔保養,那時他還以為牙醫的工作就是常見的洗牙活計,沒想到長篇的初稿開頭就上演全武行,這些都出乎他的意料。記者便追問長篇和短篇間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榎戸給出的答案是,長篇並不是短篇的續篇,兩者間是一種平行的關係。鶴卷補充道,其實舞城寫的初稿原先還有一個名為“從黃泉歸來的貝爾”的副標題。因而可以推斷,在原作心目中,是將長篇當成《龍的牙醫》系列第2話來寫的。只不過鶴卷想把短篇的內容構思到長篇裡去,所以拜託舞城還仍舊用《龍的牙醫》這個標題。

既然導演有此用意,榎戸寫劇本時就得再從頭交代“龍的牙醫”究竟是一群什麼樣的人,而劇中人心理層面,相對通常少年漫畫的主人公顯得比較特殊,因為野乃子他們是一群接受命運安排的“牙醫”,所以他們不會在同伴生死攸關之際出手相救。外加野乃子本人並不是通過修行之類的努力取得“行醫資格”的,而是冥冥中自然選擇的結果,由此可見舞城所要描繪的“牙醫”,不僅僅是一種職業,還代表了一種生存方式及生死觀,且兩者是渾然一體的,以上這些都增加了編劇的難度。

榎戸個人覺得最有趣的地方在於,作品沒有對牙醫的善惡定性,只是讓觀眾透過貝爾的雙眼近距離觀察這群有著特殊生死觀的牙醫們的生存狀態。在榎戸看來,第1話的妙趣恰恰就在於“不好搞定(不急於給出答案)”,不是用“前定和諧”簡單自圓其說,這點讓榎戸體會到做不尋常之事的別樣體驗。鶴卷在旁調侃,自己和榎戸合作的動畫,老是些“不好搞定”的類型,說心裡話,他偶爾也想換換口味搞個簡單明快的少年系作品。這話讓榎戸一下想到《FLCL》開頭Vespa女用吉他砸男孩腦門的“震撼出場”。而這一回升級成監督和舞城兩人合力踢出的“致命傳球”,就更有趣了。

不過,初始階段鶴卷在生死觀上糾結了太多心力,相對忽略了日常生活的場景,因此,繪製分鏡時這方面就成了最傷腦筋的部分。榎戸聽完有感而發,說從《FLCL》起自己就覺得原案鶴卷和監督鶴卷是兩個人。每回原案鶴卷對本子總是特別挑剔,他心裡暗想:“腳本挖的這些‘坑’,分鏡該怎麼‘填’?”,事情的發展果然不出他所料,當監督鶴卷畫分鏡時遇到不順利的地方,就會反過頭來挑腳本的“刺”。所以,榎戸總結出與鶴卷合作的經驗教訓是,千萬不能把原案和監督混為一談。鶴卷笑著裝傻,說商量劇本時,他腦海裡是能夠浮現相關畫面的。而那些難以用鏡頭表達的部分,他就不寫進本子裡了。榎戸就當沒聽見,繼續申訴,說他這個編劇就是用來避免原案鶴卷與監督鶴卷間發生直接衝突而設置的“緩衝器”。

接下來記者問到此次動畫製作khara“鍛煉”新人的具體情況。鶴卷說,這次年輕成員在一整部動畫中所學到的東西,完全不能與平日裡單集作畫或繪製幾組鏡頭的經驗值同日而語。這次擔任人設的井關修一在升為原畫後,並沒有參加《新世紀福音戰士新劇場版》的製作,能夠從頭到尾參與作品的製作,對他們來講絕對是一種寶貴的經驗累積。

最後,榎戸將作品的精彩之處歸結為一半籌畫+一半偶得。如果說《飛越巔峰2》通過“長大成人後會失去超能力”來探討“孩子成長過程中逐步喪失可能性的是與非”,那麼《龍的牙醫》所描繪的是,人們在經歷《飛越巔峰2》的成長階段之後所需要面對的課題。畢竟“對於自身死亡的覺悟”,對任何人來講都很難輕易得出結論,因而這次的任務足夠艱巨,也死了不少腦細胞。而且可以肯定,下次還會跟鶴卷監督共同迎接全新的主題,總之,與監督共事絕對少不了“新鮮刺激”的成分。

對於榎戸的“話裡有話”,鶴卷繼續採取無辜模式……隨後話鋒一轉,談起要允許多種形式的“鑒賞模式”存在。具體說來就是,既可以將每部作品單列開來觀賞,也可以找同一創作者不同年代的作品,感受時代變遷的樂趣。說到這裡,鶴卷突然煞有介事地給榎戸洋司的作品系列打起了廣告,他建議各位可以從《飛越巔峰2》入手,然後看《STAR DRIVER 閃耀的塔克特》,再看《地球隊長》,這樣能夠領略到作品與作品間一脈相承的內在關聯,用這種方法欣賞動畫也不失為一件趣事。

參考資料:

17年3月號《NewTy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