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新聞

名家筆下話春天,賞心悅目

林語堂眼中的春日西湖

到西湖時,微雨。揀定一間房間,憑窗遠眺,內湖、孤山、長堤、寶塔、遊艇、行人,都一一如畫。近窗的樹木,雨後特別蒼翠,細草茸綠的可愛。雨細濛濛的幾乎看不見,只聽見草葉上及田陌上渾成一片點滴聲。村屋五六座,排列山下,屋雖矮陋,而前後簇擁的卻是疏朗可愛的高樹與錯綜天然的叢蕪、蹊徑、草坪。其經營毫不費工夫,而清華朗潤,勝於上海愚園路寓公精舍萬倍。回想上海居民,家資十萬始敢購置一二畝宅地,把草地碾平,花木剪成三角、圓錐、平頭等體,花圃砌成幾何學怪狀,造一五尺假山,七尺漁池,便有不可一世之概,真要令人痛哭流涕。 

——《春日游杭記》 

茅盾賞櫻 

在煙霧樣的春雨裡,忽然有一天抬頭望窗外,驀地看見池西畔的一枝樹開放著一些淡紅的叢花了。我要說是“叢花”;因為是這樣的密集,而且又沒有半張葉子。無疑地這就是櫻花。

過了一二天,池畔的一排櫻花樹都蓓蕾了,首先開花的那一株已經穠豔得像一片雲霞。到此時我方才構成了我的櫻花概念是:比梅花要大,沒有桃花那樣紅,傘形的密集地一層一層綴滿了枝條,並沒有綠葉子在旁邊襯映。

——《櫻花》

沈從文喜春 

天氣已經將近四月了,一堆接連而來的晴天,中間隔著幾次小雨,把園中各樣樹木皆重新裝扮過了。各樣花草都仿佛正努力從地下拔起,在溫暖日頭下,守著本分,靜靜的立著,盡那只誰也看不見的手來鋪排,按照秩序發葉開花。開過了花還有責任的,皆各在葉底花蒂處,綴著小小的一粒果子。這時傍到那一列長長的圍牆,成排栽植的碧桃花,正同火那麼熱鬧的開放。還有連翅,黃得同金子一樣,木筆皆把花尖向上矗著。

——《春》 

季羨林記憶中的校園

今天早晨,我又走過校園。這時候,晨光初露,曉風未起。濃綠的松柏,淡綠的楊柳,大葉的楊樹,小葉的槐樹,成行並列,相映成趣。未名湖綠水滿盈,不見一條皺紋,宛如一面明鏡。還看不到多少人走路,但從綠草湖畔,丁香叢中,楊柳樹下,土山高頭卻傳來一陣陣朗誦外語的聲音。傾耳細聽,俄語、英語、梵語、阿拉伯語等等,依稀可辨。在很多地方,我只是聞聲而不見人。但是僅僅從聲音裡也可以聽出那種如饑如渴迫切吸收知識、學習技巧的熾熱心情。這一群男女大孩子仿佛想把知識像清晨的空氣和芬芳的花香那樣一口氣吸了下去。我走進大圖書館,又看到一群男女青年擠坐在裡面,低頭做數學或物理化學的習題。也都是全神貫注,鴉雀無聲。

我很自然地就把昨天夜裡的情景同眼前的情景聯繫了起來。年老的一代是那樣,年輕的一代又是這樣。還能有比這更動人的情景嗎?我心裡陡然充滿了說不出的喜悅。我仿佛看到春天又回到園中:繁花滿枝,一片錦繡。不但已經開過花的桃樹和杏樹又開出了粉紅色的花朵,連根本不開花的榆樹和楊柳也滿樹紅花。未名湖中長出了車輪般的蓮花。正在開花的藤蘿顏色顯得格外鮮豔。丁香也是精神抖擻,一點也不顯得疲憊。總之是萬紫千紅,春色滿園。

——《春滿燕園》

朱自清筆下的春 

小草偷偷地從土裡鑽出來,嫩嫩的,綠綠的。園子裡,田野裡,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坐著,躺著,打兩個滾,踢幾腳球,賽幾趟跑,捉幾回迷藏。風輕悄悄的,草軟綿綿的。

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裡帶著甜味兒;閉了眼,樹上仿佛已經滿是桃兒、杏兒、梨兒。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鬧著,大小的蝴蝶飛來飛去。野花遍地是:雜樣兒,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草叢裡,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

“吹面不寒楊柳風”,不錯的,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風裡帶來些新翻的泥土的氣息,混著青草味兒,還有各種花的香,都在微微潤濕的空氣裡醞釀。鳥兒將巢安在繁花嫩葉當中,高興起來了,呼朋引伴地賣弄清脆的喉嚨,唱出宛轉的曲子,與輕風流水應和著。牛背上牧童的短笛,這時候也成天嘹亮地響著。

——《春》

周作人憶北平的春 

“東風三月煙花好,涼意千山雲樹幽,冬最無情今歸去,明朝又得及春遊,”這詩是一樣的不成東西,不過可以表示我總是很愛春天的。春天有什麼好呢,要講他的力量及其道德的意義,最好去查盲詩人愛羅先河的抒情詩的演說,那篇世界語原稿是由我筆錄,譯本也是我寫的,所以約略都還記得,但是這裡謄錄自然也更可不必了。春天的是官能的美,是要去直接領略的,關門歌頌一無是處,所以這裡抽象的話暫且割愛。

且說我自己的關於春的經驗,都是與遊有相關的。古人雖說以鳥鳴春,但我覺得還是在別方面更感到春的印象,即是水與花木。迂闊的說一句,或者這正是活物的根本的緣故罷。小時候,在春天總有些出遊的機會,掃墓與香市是主要的兩件事,而通行只有水路,所在又多是山上野外,那麼這水與花木自然就不會缺少的。

——《北平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