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小、悶：去日本，你必須知道的一些生活差異
第 1 聊
策劃人 熊佳樹
關鍵字：留學 就業 生活差異
大部分中國“80後”的成長都有日本動漫的陪伴，聽熊佳樹回憶她的經歷，就像是在重播非常熟悉的時代片段：小學時，每天最期待放學後回家看《聖鬥士星矢》；中學時，臨摹漫畫，畫稿在班級之間傳閱；高中時，結交同好，聊動漫設定，玩cosplay，所有的零花錢都換成了動漫雜誌和周邊。
你無論在哪裡長大，北京上海，成都重慶，還是更偏遠的縣城小鎮，四平青年，蚌埠迴旋，總會有一個熊佳樹這樣的同學。在她或他的生活中，二次元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世界。
而熊佳樹比你我的同學們走得更遠一些。大學時，她開始學習日語，計畫去日本學習動漫，夢想著在日本就業、生活，成為一個真正的動漫人，在未來的某個時候，和浦澤直樹研討腳本，與宮崎駿談笑風生。
2008年，熊佳樹出國留學，去大阪讀了兩年專科學校。但這兩年，她發現想像和現實之間差距很大。課上，老師很實誠地告訴大家：動漫專業畢業不好找工作。
庭院小景丨熊佳樹 繪
一晃快十年過去，熊佳樹見到的中國留學生都回來了，包括她在內。在她心儀的動漫領域，除了一位每天工作11個小時不知白天黑夜的遊戲開發員（也只堅持了半年就辭職，換了一家華人開的小公司），沒有一個人堅持下來。
日本生活成本高，大概是中國的6-7倍，對中國留學生來說是沉重的負擔，課餘時間每個人都在拼命打工，和想像中下了課就去悠閒散步泡溫泉的畫風迥異。日本人的日常也與中國人的日常相差十萬八千里，私下少交集，下了班各回各家，街上的店鋪也早早關門，不像我們，夜幕降臨時，廣場舞才剛剛開始。
熊佳樹不喜歡日本社會那種很悶的人際關係。她觀察到，日本人互相之間都不容易交朋友，外國人更難融入，圈子很窄。更重要的是，職業女性在日本的發展空間非常受限，大部分女性是家庭主婦，成家和立業是一對很難化解的矛盾。
留學兩年，雖然沒有走上動漫之路，但有了這些經歷和體會，回到中國，她就成了那個我們需要的、懂日本生活的人。她做圖書策劃，策劃了《日本怪談錄》、《妖怪談義》這樣與日本文化有關的書。她到處旅行，寫作和畫畫，去年出過繪本《跟我去清邁》，今年10月剛出了新書《最日本》，把對日本的愛與不愛都寫進去了。無論是去日本旅行還是生活，從這本書入門，都是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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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魚：去日本留學負擔有多重？
熊佳樹：日本的大學有公立、私立之分，公立大學一年學費一般在65萬日元以上，而私立大學一般在90萬-120萬日元。日本還有一種專門學校，類似中國的高職，以教習實用技術見長，不同的專業費用也不同，但大部分在80萬-100萬日元不等。還有日本的語言學校，學費也差不多70萬-80萬日元。以上還不包括書本費哦。
生活費方面，租房如果在鬧市區，一般都要6萬日元每月，還是1DK的哦（一個Dinning Room，一個Kitchen）!想租便宜點的？行，你每天騎1個小時的自行車，在郊區能租到兩三萬日元的房子。房租加上其他生活費，一個月最少也要六七萬日元。由於物價高，中國留學生一般都會打工。在日本打工，一般都是給時薪，餐飲店時薪在800-1000日元不等，便利店和烤肉店會略高一些。大商場促銷員時薪在1500日元左右，不過要求日語更好，時間也必須集中在白天——日方聘用這種促銷員更青睞朝鮮族，因為可以同時說中文和韓語。晚上10點以後時薪會比白天增加20%。
好了，我們來算算吧。如果你想靠自己打工賺生活費，就算時薪900日元，那麼一個月要工作66小時，一個月30天，就算每天2.2小時——好像還可以。那麼，你想自己賺大學學費呢，就算你讀最便宜的公立大學，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不用娛樂了，打工消磨時光吧。事實上，我在日本看到的大部分留學生打工時間都遠超這個數字，大部分人可是幾份工輪著上，熬通宵是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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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魚：畢業後有了正式工作，會不會有很大改觀？
熊佳樹：日本經濟情況不太好，日本的年輕人找工作也很難，所以每年都會開展所謂的“就活”（就職活動），也就是通過各種手段找工作，為剛畢業的年輕人打氣。那外國年輕人呢？日本是一個很保守的國家，以前一直有“終生雇傭制”的說法，就是一個人在一個公司幹一輩子，公司也養你一輩子，但嚮往公平、充滿個性的外國年輕人很可能並不適合這種體制。還有，日本是個“挺”男權的社會，前段時間看報紙，說很多渴望事業上有所建樹的日本女性都來上海發展了，覺得在這裡更受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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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魚：這……難怪上海房價漲不停！
熊佳樹：哈哈，不過中國的房子選擇餘地確實要大得多，相對而言，日本大城市裡的房子非常小。日本國土面積不算大，但也不算很小，不過其中森林就占了很大一部分，一億多人口平均下來，城市人口的居住面積非常小。日本其實不僅房間小，公寓大樓、電梯間、店鋪、寺廟等公共空間都很小。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日本人擅於在小空間裡面做文章，1DK的房間功能完備，有的寺廟門口到大街大概就兩米的距離，就這麼點空間還能修座拱橋，讓流水從橋下流過，當時真是有種看傻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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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魚：各種生活習慣必須得調整。
熊佳樹：在中國這樣國土面積大的地方生活慣了，總覺得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怎麼也得有幾百公里，坐車去得花半天吧。可是到日本後發現，兩個城市之間也就一個多小時，甚至可以在A城市住宿，在B城市上班。當年剛到日本時，從大阪到神戶本以為要花半天，結果只換了兩趟車就到了。習慣了什麼都小的日本人，很喜歡把一切都弄得很精緻，也擅長在細節上下功夫，不會講究中國人喜歡的大和“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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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魚：和日本人交朋友是不是很難？
熊佳樹：雖然同為亞洲人，而且日本大部分年輕人都很善良，但是日本人相對比較“悶”。在日本，人和人的心靈距離很遠，沒有“串門”一說。認識幾十年的朋友，A從外面旅行給B帶了點禮物，送到B的家門口，連門都不會進的。這在中國真是不可想像。今年去新疆旅行的時候，也遇到日本遊客，他們自己都說在長途大巴上，不認識的中國人很快就聊上了，而日本人全都沉默著。你想，生活工作累了，連個談心的人都沒有，那多麼孤獨啊。晚上也只有大城市的市中心很熱鬧，大部分人都是安靜地待在家中。
最近幾年，我常去背包旅行，遇到一些歐美遊客，他們常常會比較亞洲幾個國家的印象，對日本的清一色描述都是物價高、社會氛圍壓抑、禮節太多、生活很拘謹。日本人什麼都很怕給別人添麻煩，所以能自己解決的問題絕不牽連他人進來。他們重視隱私，不習慣將自己生活的點滴與身邊的人分享，也不擅長將自己的思想和意見表達出來。
論和日本人的接觸，其實我不太喜歡和中產階級、上班族接觸，感覺他們身上的氣質很壓抑，而那些打工的年輕人倒是能和我們聊得來。一是因為年輕人能夠接受新的東西，和外國人交流更順暢，二是因為年輕人什麼資本都沒有，謙虛可愛。曾經有個一起工作的日本女孩子，一邊聊著說自己頭上的劉海是假髮，一邊就順手摘了下來，我嚇了一跳，因為在我印象中日本人很愛面子，不會做出這麼出醜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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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魚：你最喜歡日本生活的哪些方面？
熊佳樹：我不喜歡日本的很多東西，但是有兩樣卻是無比佩服，那就是環保意識和服務業水準。日本的公用廁所很乾淨，都是人人自覺的結果。我朋友在京都住的公寓只有公用廁所，幾年後我回去探訪她，記憶中的廁所還是乾淨如初。浴室也是公用，使用的人洗漱完畢都會自覺把浴室沖洗一遍，然後把地漏處過濾毛髮的金屬網清理乾淨。
日本人無論做什麼工作，都會盡職盡責。比如搬家公司，在搬出傢俱之前，都會有泡沫塑料把樓道口、電梯都貼上，怕損傷樓梯牆面。搬完傢俱之後，會把遺落在樓道的垃圾清理乾淨。不過也許是我印象中的日式服務太好了，最近去日本旅行的時候反而發現有些地方已經沒有了記憶中的細膩和專業。但總的來說，日本在這兩方面比中國還是好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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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魚：日本社會也在不斷變化，再過幾年可能又有新的感受。
熊佳樹：中日兩國的交流和融合在逐漸增多，都會對對方產生影響。我看過一個日本節目，講一個日本女性嫁到上海，丈夫家中為小倆口買了房子，婆婆經常趁夫婦倆外出工作，到家中整理房間。節目中的嘉賓對此感到驚奇不已，在他們的觀念中，已經成家的小倆口的房子屬於私人空間，家中長輩不能隨意進出。不過另一方面，看到那女人的上海老公也能熟練地操持家務，那些女嘉賓們又非常羡慕。
日本傳統社會要求女性以家庭為主，大部分的女人在婚後都會辭去工作，專心相夫教子，但是現在日本女性的收入在提高、觀念在改變，要那些事業成功的女性放棄自己的工作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們寧願選擇不結婚。而日本主流社會似乎也越來越尊重剩女們的選擇，甚至報以欣賞的目光。但是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不結婚生子，日本的老齡化危機就越嚴重，也會對日本的未來造成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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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魚：在日本社會站穩腳跟的中國人都是什麼樣的？
熊佳樹：日本華人眾多，留學生是一部分，很多是在那邊工作或者做生意的。日本是法制社會、言論自由、環境乾淨、社會保障體系健全，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好處，如果你能在日本獲得穩定的收入，又能克服人際關係和生活的差異，也很好。我在日本也認識一些華人長輩，可算是“成功人士”，不過他們的思維習慣和生活習慣已經完全日本化了。
我很希望我們中國人都能走出國門看看外面，看看世界其他國家的生活方式和價值取向，但是我覺得旅行或者參加交流活動的方式更好一點，而留學和長住往往不如想像的美妙。也許，這樣的說法絕對了一點，因為每個人的想法和條件是不一樣的，但我是看過了太多來日本後悔又騎虎難下的留學例子，所以建議大家還是多瞭解，準備好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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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魚：你的新書都寫了哪些內容，要告訴我們日本哪些事？
熊佳樹：方方面面都寫到了，以上粗淺談到的有關生活差異的部分，在書裡也有詳細展開。全書共10萬字，每個人都會接觸的衣食住行，從傳統文化到現代產業，教育，禮儀，人際關係，還有無法回避的歷史問題等等，都會談到。
中國國內的年輕人，似乎可以分為“反日”和“哈日”兩大陣營，但是對一個國家、一個社會的評價並不是在遙遠的異國憑著想像就能看清楚的。與其憧憬或者謾駡日本，不如放棄所有好或壞的成見，試著去瞭解一個國家、一種文化，然後才能反思自己。而日本，無疑是中國人最需要瞭解的國家之一。同為亞洲國家，日本人的理念和文化會讓中國人覺得親近，但另一方面，日本又是一個西化超過100年的現代國家，他們在這條路上的成功和失敗值得亞洲其他國家參考。有時候，我覺得日本真是“亞洲的異類”，甚至是“世界的異類”，很多社會現象讓人咂舌，全世界只此一家，別無分號。這些東西，我在這本書中都會試著與大家分享。
《最日本》 熊佳樹 著
重慶出版社 2016年10月第1版
撰文：小邱哥
編輯：想想
「慢魚日本味」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