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肉們的春宵一刻
作者： MoreMonth 多肉植物圖譜
1.
自春天伊始，肉肉們就豔幟高揚，肉☆禁☆欲爆萌，什麼矜持都不要了，生了一窩又一窩肥崽，小豔疏香頓變肥乳凝脂。
我不大耐煩小模小樣的袖珍盆，上來就用大花盆子招呼。可是明明剛種下時大片留白，不過幾夜春宵，就珠圓玉潤盆滿缽滿，霸佔了每一寸芙蓉床賬。還猶自不足，攢出一簇簇花球，把花枝遠遠拋到隔壁，曲線妖嬈，孤注一擲的樣子，仿佛日子不過了。也只有沒頭沒腦的多肉植物們才幹得出這種蠢事。
暴雨，忽喇喇闖進一隻濕胖蝴蝶，全副身心往肉林裡投，死死摟住一朵，一動不動，以為它僵死了。半晌忽扇一下翅膀，才知它兀自風流快活著。
花事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我手執剪刀斬斷一枝又一枝花劍，如王母拆散姻緣般心狠手辣。無他，只因肉肉本身已是常開不敗的花兒，無謂耗費大量元氣，多此一舉再來開花結籽，虛擲能量的後果就是增加接下來度過酷夏的危險。
這就是成年人安身處世的方式了。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再三權衡，趨利避害。自覺核心利益被侵犯時會主動切斷旁逸斜出的枝節，不浪費精力，遮罩困難模式，以保自家青山或圖他日重整河山。至於事過境遷後還整不整得起來，不是當下要考慮的問題。
2.
雖說春天百般宜肉，但嶺南的梅雨天氣比肉肉們的花枝連起來還長，也著實讓它們吃了點苦頭。缺了日照，肉肉們在秋冬天積攢出的嬌紫豔紅盡數花容失色，只顧徒長成青菜似的傻大個。但，這又有甚麼大不了？反正有大把時間，到了秋天照樣妖豔給你看。
春天是生命裡的青春。青春的可貴之處就在於資本雄厚，可以憑一腔熱血肆意妄為，譬如翹課啦，喝酒啦，打架啦，夜不歸宿啦，反目成仇啦，都是必須痛快的年少輕狂，就象肉肉們超生啦，爆盆啦，徒長啦，隨便開花啦，使勁拋眉眼啦一樣野蠻率性不計後果。有的是機會補考，掛科有什麼了不起；有得是時間美回來，暫時的花容失色那叫甚麼事。
看到電視裡有個貪官，紅彤彤的現鈔塞滿了整個冰箱，卻一分也不敢花——實在替他冤得慌。韶華就像這貪官的贓款，哪裡藏得住？春宵又是那麼短，反正到頭來都是玩完，不如趁早揮霍掉才是正經。假裝克制儉省，一旦東窗事發還不是該坐牢坐牢，該死緩死緩，留下一屋子沒花掉的財寶，多冤啊。
（最近因為三觀不正口無遮攔屢遭痛毆和教誨，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3.
妹妹入肉坑比我早，最初養的肉肉也能擠滿小院，不過並沒有多上心，想起來就胡亂澆點水，忙起來幾個月也顧不上理睬，任它酷暑嚴寒雨淋暴曬。幾年下來，數十盆翁翁鬱鬱變成朽弱嶙峋的個位數。實在看不過，將幾乎可以送進中藥鋪的肉們帶回家，抓著春天的尾巴，換土換盆，召喚花神，起死回生。這一番折騰，淘汰下來的都像九條命的貓，個個焠煉出堅強靈魂，再也虐不死。
——太容易活了，難怪給人看輕賤。
——反正一直都在的，有什麼必要呵護？
這就是“堅強”得到的待遇。
雞湯文裡總教女人要堅強地活著。教就教罷，別這麼光天化日明目張膽，偷偷地教好不好？讓男人們知道了多不好。
女人在生活中堅強，大抵是缺了個有力的臂膀，自己一力擔當, 就像我的妹妹一樣；女人在愛情中堅強，無非是她不愛他，或者他不愛她。都不是圓滿狀態。“堅強的女人”本質上是個辛酸的名詞。我們都以為自己不在乎的人是皮糙肉厚的，無所謂的，受得起任何折磨殺戮的，用不著心疼的。換一個角度看，確實，我們在沒人心疼的時候最是堅強。
能活得象我妹妹和她這些九條命的肉們一樣，從今不復夢承恩，也是一種優雅姿態。
4.
曾在花市看到一盆碩大的群生玉碟，極美，想抱回家。那店主懶洋洋地說，總是賣不出去，只好一直養著。報了個離譜的價格，嚇退了我，可見並不太想成交。這暴露了她的小心思，其實她對它已經感情深厚，並不急著送走它。人就是這樣的動物，連石頭都會捂熱的，遑論一棵生命。
有人動輒索取，不允便不喜，拿回去隨隨便便弄死了，還抱怨品種不好，叫你給更好更貴的。我以為這便是基於對情感的草率和不瞭解。
植物本身並無好壞貴踐，所謂普貨貴貨都是市場行為，是人們強加給植物的等級觀念，它們顯得好或不好只是人心的映射。小王子說：你為你的花兒花的時間，才讓他們顯得重要。我不太待見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的所謂貴貨，稍欠耐心就死給你看。我只當肉肉們是合則聚不合則散的朋友，閑來促膝，最是愜意。最後能留下來的都不是無緣無故，總有因果。
（女友曾問，怎麼可以養得這麼好？當然我是不會把養得醜陋的曬給她看的；自然我也不會告訴她，好些患上黑腐病的肉肉們碎渣了一地；更不會揭穿，那棵徒長得象旗杆是因為缺水缺光，並非我一手栽培出來的奇貨。噓……不要告訴她，反正她也不懂……）
（什麼？你說不白給，花錢從我這裡買？——好啦，很高興我多了一條生財之道。但是！且慢!怎麼覺著“賣肉”聽起來有點不對……）
買到不是你的，白給也不是你的，養活了才是你的，留住了才是真的。駕馭不住，強霸也枉然。我們每個人都只能留住與自己的德能相匹配的東西，此外統統是過客，趁早放手。
這世上有一句神秘的咒語，叫做你越是逆天苦求的事物，越是不容易得到它，勉強得手了也分分鐘失去它……
5.
忽然多了很多獨處的時間，都是自己的，愛幹嘛幹嘛，愛怎樣怎樣——感覺很新奇，就象破落釘子戶突然拿到一大筆拆遷補償款，被錢砸暈，爽歪歪。
職場的雞飛狗跳兵荒馬亂統統先關在門外，哪裡限購哪裡打仗哪裡有人作妖且莫費心管它。世事嘛，煙花女似的，人客水流柴，與我有甚麼干係。春夜裡，挑小盆肥肉，獨自把玩，彼此相安，靜靜陪伴，有天長地久之錯覺。臥於榻上，不與人通消息，幾盞清茶，佐幾枚櫻桃，幾頁閒書，一點心事也無。
光頭強的伐木小屋我喜歡極了。畢生夢想之一就是將來在鄉下蓋一座這樣的小木屋，有小小的院子，容我搭一個多肉小棚。各種接地氣的花兒和樹兒也可以多多地種些，芭蕉不可少，不然漫長的春雨時節是多麼無趣……熱愛它們，天天與之廝混春宵是何等理想的生涯……
（ 再挖個坑，夏天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