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樣的導演，讓張藝謀們想見又不敢見
大家好，我是雲舅。
最近我和Sir經常意見不合，從《大魚海棠》到《絕地逃亡》。
我苦口婆心地勸過他：少喝點酒，這樣看電影不會走眼。
他回答：老人家，喝你的綠茶去。
沒見過這麼尊老愛幼的好青年。
其實，大家只是看電影的角度不同。
他是觀影無數的熱血影迷向。
我是從業十幾年的導演雞湯流。
就好比同一部日本愛情動作片，他看到了波多野結衣，我看到了林志玲。
今天，雲舅就為大家介紹一部非常牛的日本動作片。
看清楚了，是“動作片”，當然裡面也有愛情。
就是我最敬仰的電影大師黑澤明，拍於1943年的處☆禁☆女作——
《姿三四郎》
不錯，還是黑白片。
有盆友看到這裡已經想按左上角的返回按鈕了。
HOLD住！
你們知道杜琪峰——華語影壇最傲嬌的電影大佬。
在黑澤明面前，他是全面給跪。
你們知道徐克——華語影壇最怪才的電影大佬。
在黑澤明面前，他也就是小學生。
當初就是因為黑澤明導演的《用心棒》，才讓徐克產生當導演的念頭。
張藝謀，曾為《時代》週刊撰寫黑澤明的條目：
我第一次看到了黑澤明的電影，是《羅生門》。
我一下子被它迷住了……有一次，我去東京辦事，一位日本友人建議我去見見黑澤明。
我不敢去。
無論如何，他是一位享譽全球的大師。在電影的王國裡，我那時不過是個小人物。
杜琪峰還因為太愛黑澤明，專門拍了一部《柔道龍虎榜》向《姿三四郎》致敬。
今年在北京國際電影節，雲舅作為新導演（雖然到了舅的輩分但我才拍完第一部長片好嗎），有幸與杜琪峰導演請教對談。
我問他：黑澤明到底牛在哪裡？
他說：黑澤明大師級別的掌控能力，把各種元素調動起來的集中力，深深影響了我。
此言不虛。
《姿三四郎》雖然拍於六十多年前，但你現在看，仍然會被導演強大的敘事和調度技巧所吸引。
最難得的是，這部電影娛樂性和節奏感一點都不過時，好看到爆。
我覺得，簡直比《柔道龍虎榜》還要精彩。
影片主角姿三四郎是一個普通的柔道愛好者。
一開始他加入了心明派，當當吃瓜群眾。
結果發現同門師徒準備去襲擊另一位柔道館高手。
於是他就看到了絕世高手的現場LIVE——
修道館館主矢野正五郎VS心明派，一個打10個。
姿三四郎當場就被館主的武功震驚了。
而我也被年青黑澤明的導演技巧震驚了。
這一段打鬥戲在光影運用上實在酷到不行。
酷到不像是幾十年前拍的。
看這個鏡頭——
矢野正五郎出場，像鬼一樣。
畫面黑到不行，啥都看不清。
其實從地上的影子我們可以判斷出來，這明明就是白天陽光充足的時候拍的。
但導演為什麼故意把畫面搞得這麼神氣鬼樣的，就是為了突出神秘的氣場。
我們稱之為“範”。
接下來，高手慢慢走到了旁邊的小河旁。
我們只看到了他小側臉。
這就叫繼續保持神秘感——
身後一片黑有木有？深不可測有木有？
說實話，用光這麼大膽的電影，現在也沒幾部。
心明派門徒一時之間也被高手的裝逼範鎮住了，心裡活動是：
人家無端端擺出這麼吊的POSE，想必也不太好對付吧。
我們注意下面的鏡頭構圖：
心明派眾人圍了上去，中間是正在纏鬥的兩個人。
其它人前後左右縱深的站位元層次，明暗對比強烈——
不就是被杜琪峰學去的“範”嘛。
而且這黑乎乎啥也看不清只能看個感覺的鏡頭，也真是太前衛了吧。
現在觀眾看了這種畫面也得蒙圈，只能說以前影迷的審美寬容度，那是相當大。
矢野正五郎被推到了河邊，眼見要落水——
那他當然不可能落水。
而是一轉身就把對手甩到了河裡。
接下來一個接一個，心明派每一次進攻的套路都不一樣。
有的是兩三個人集團進攻：
有的是單個高手謹慎作戰：
最後是與心明派首領滾地纏鬥：
可以說導演在處理每一次打鬥的時候用的方法都不一樣，但又非常的簡潔有效。
寫實之餘，並不忘寫意。
你看這小風吹動著高手的衣服。
他威風凜凜。
姿三四郎看到此情此景，一秒變迷妹。
他決定以後就跟正五郎混了。
姿三四郎拜完了師，把自己的木屐往地上一扔，拉著師傅走了。
接下來幾個鏡頭，表現了這個木屐經歷了人世間的風雨和滄桑，很簡單明瞭的就交待出姿三四郎學藝多年的時間跨度。
從這個細節處理就能看出，青年黑澤明的電影思維不一般。
除了拍得酷，這部電影另一大優點是——
強大的東方文化傳統意境。
比如姿三四郎剛開始學藝的時候，一身蠻力缺乏控制，四處找茬打架，武功難以大成。
所以被師傅責駡後他氣得跳到池塘裡。
泡著泡著他忽然冷靜下來，還不想走了。
不知泡了幾天幾夜，他進入面壁般的狀態。
這一夜，他看到了心中的白蓮花開放。
他開悟了。
這種人物塑造方式，是多麼的東方、古典、佛性、純潔……
雖然純潔得有點幼稚。
影片的愛情橋段處理，也盡得含蓄簡潔之美。
兩個人在寺廟前偶遇，共同走一段臺階。
細雪紛飛，她鞋帶斷了。
他收下自己的傘，放到一旁。
撕開自己身上的手巾，幫她修補木屐。
讓她把沒穿鞋的腳放在手巾上。
女人不好意思地側著身體，不敢看他，微微道謝。
一把雨傘在旁邊。
這個鏡頭，藏著多少用語言表達不清的情緒和心情。
那麼簡單，沒有牽手擁抱熱吻，卻已傳情達意。
這個鏡頭拍得好？下一個鏡頭更絕。
在細雪中微微晃動的雨傘，不知道傘下的女人，心情是否也在輕輕起伏？
多麼含蓄而美妙的時刻。
這就是電影語言的魅力。
它是用別的語言都無法描述的。
浪漫這東西，不需要用嘴巴講出來。
黑澤明說過：
導演的工作就是把人性的每一面都投射出來，最難以用邏輯解釋的部分，便是導演的藝術風格。
說到《姿三四郎》最讓人印象深刻，拍案叫絕的段落，當然就是最後的山野大決戰。
整場戲被黑澤明拍成了一幅潑墨山水畫。狷狂流暢，意氣風發，出手不凡。
第一個鏡頭一出來，舅手裡的筷子就落地了。
人物極小景極大，構圖層次、水墨濃淡、意境獨到。
不停起伏的野草也在渲染緊張氛圍。
接下來。
層雲疊嶂，殺氣凝聚。
鏡頭推進。
姿三四郎在狂風呼嘯中高歌不已，蒼勁有力，身後陽光浮雲陰影流動，好似在積攢天地之氣。
他停下來，定睛一看。
草原上雲影移動。
對手緩緩前來。
這種高手決鬥的氣場，古往今來有幾人。
雲舅看到這裡，已然鼻血長流。
那麼這場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的對決，到底誰最後獲勝呢？
我不再往下說了，大家自行找片來看吧。
就算放到當代，都很難找到比這個段落更詩意更獨特的處理。
杜琪峰也PK不過他。
《柔道龍虎榜》的最後一場決鬥戲，明顯也是致敬《姿三四郎》。
可惜香港沒有什麼蘆葦地，劇組只好自己種。
這場景的感染力跟《姿三四郎》裡的天地連綿、風吹草低見流氓的相比，顯然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這兩部電影都體現出自強不息的精神，“我要和你打一場”的勇氣，放到哪個時代，都能振奮人心。
1943年，一個新導演的處☆禁☆女作，就能拍成《姿三四郎》這種娛樂性和節奏感，直接超越了它的時代。
就像李安評價章子怡一樣：老天爺賞飯吃。
因此他日後才能拍出《七武士》這樣躋身世界影史的最高傑作，一部藝術與商業完美融合的電影。
黑澤明大師就是這麼厲害。
但他並不是天才，他也是經過大量的編劇和副導演工作積累才拍出這部處☆禁☆女作。
就像杜琪峰，也得在電視臺電影圈摸爬滾打了十幾年，才慢慢找到銀河映射的風格形式。
成功來得從來都不容易。
黑澤明曾經對年輕人建議：
如果你真想拍電影，那就去寫劇本，你只需要紙和筆。如果你坐下來靜靜地寫一天，至少能寫2至3頁，即使這很費勁。但堅持下去，最終就能寫出上百頁。
我想今天的年輕人不知道這個竅門，他們一開始就想立刻寫完。
是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成長之道。
就像姿三四郎一樣，你就算不是天才，也能發掘自己的天賦，做出讓人喝彩的事。
只要你做到這兩個字，看上去很容易、但有人一輩子也做不到的兩個字：
堅持。
就是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