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歲數最大的板凳面,糧票年代就開在運河邊
文 | CWM 012
你肯定想不到,在舊時,小河直街繁華似“香榭麗舍”。
小河直街,枕著運河的一條支流。作為清末民初所建典型的水鄉民居,屬運河商埠文化。其格局為一河兩街,二樓為居所,面街一樓是商鋪和作坊。
沿著湖墅北路一路往北,過大關橋,只見一溜白牆素瓦的古樸兩層小樓沿水而立,小河直街到了。經歷了改建的小河直街煥發新顏。
但那家開了30年的板凳面還在。它很有可能是杭州開得時間最長的麵館。從吃面還需要糧票的年代它就開了,現在已經傳到了下一代的手裡。
板凳面一直是杭州麵館上的一個傳奇。
那是在橋邊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麵館。說是麵館,其實是橋邊路基下,只有四五個平方米的一門一窗之地。這家面店最多的就是板凳了,但不是讓客人坐的,而是用來當小桌子的。到了飯點,人漸漸地多起來,板凳也常常擺出一字長陣。人們只管喝酒吃面,從不問起店的名號,久而久之,它成了“板凳麵館”。
後來,市政府啟動運河綜合改造與保護工程,小河直街歷史文化街區按照“修舊如舊、最小干預”的原則,進行保護修繕。“板凳面”也因為拆遷而關門。
半年以後,隨著小河直街改造的完成,“板凳面”回歸了。
新的麵館就開在原來店鋪的隔壁,小河直街1-6號,還取了個名字,叫“老橋頭麵館”。
去的那天是傍晚,店門雖開著但卻不營業,這一天的面已經賣完了。老闆娘坐在裡頭看電視,門口坐在板凳上的兩位大伯有說有笑。
其中一位大伯笑著指指坐在旁邊的那位說:“小姑娘,你看,這個人吃這家的面,一吃就是20年。”
他點點頭說:“從國家那時候吃飯要糧票開始就在這兒吃了。”
“我看你都不知道糧票是什麼吧?”兩位大伯互相一笑。
和小佬兒聊天的兩位大伯
掛在店裡的老照片
“那時候買面買米要糧票,買火柴要火柴票,在這裡吃面除了收錢還要收糧票,一碗榨菜肉絲麵,收2角1分錢加2兩半糧票。這家面店可比你年紀還大!”
大伯說起來的時候不由自主的豎起了大拇指:“你可不知道啊,那時候我們在這裡吃面,十幾個人坐成一排,高板凳放碗,矮板凳上坐人,各種各樣的電視臺啊報紙啊都來採訪。”
小佬兒找了很久的老照片
“有六個老婆婆專門從很遠的地方打的過來吃一碗面。還有人專門開著賓士車來吃面!”
小佬兒不由得驚歎了一下,大伯以為小佬兒不信,甩甩手說“這一點都不誇張!”
“你要吃面,明天早上早點來,遲了面就賣完了。店裡可熱鬧,每天都排隊,週六周日排隊的人更多!”
“怎麼會這麼好吃呀?”小佬兒還是忍不住問了。
誰知大伯開玩笑說:“可能是老闆偷偷摸摸下毒了,我們都吃上癮了。”這時一直躲在屋裡的大娘突然探出頭來使眼色和小佬兒說;“別聽他的,他是瘋子。”
說罷,便都笑了。
大伯告訴小佬兒板凳麵館是十大人氣麵館中的第七名
過老闆告訴小佬兒,現在面店基本都由兒子和兒媳打理,但畢竟做了一輩子,不放心,還是會在店裡幫忙。
現在板凳麵館的大排面已經漲到了12元一碗。“6年前搬到新地方,每年租金7萬左右,店裡又請了兩個廚師、三個服務員,開銷大了,再加上去年大排漲價,不過每碗面里加兩塊大排的傳統沒變。”
板凳面的回歸,代表著一種歷史文化底蘊的傳承,而傳承的載體就是小河直街那一次保留原汁原味的改造。
小佬兒是從武林門搭水上巴士隨著悠悠運河路來到小河直街的。一路上,時間仿佛從現代穿越到了一千四百年前,心情也漸漸沉澱下來。
河道上依舊來來回回跑著長長的鐵駁木船,岸邊那些石橋古埠、寺塔倉庫、街肆集鎮等舊日風物歷歷在目,不久,那全長近百米、高約16米的拱宸橋則風姿依舊屹立在我眼前。
站在拱宸橋橋頭上拍的京杭大運河
橋的兩頭仿佛隔了幾個世紀,一邊城市高樓林立,車水馬龍,而穿過拱宸橋,則仿佛回到了那段歷史,白牆青瓦,巷陌河埠,老人們結伴坐在橋頭乘涼,一股濃重的古老韻味撲面而來。
當和一位老爺爺一起坐在運河邊的椅子上聽他講關於這條河兩邊的過去與現在時,小佬兒覺得城市就像一個不斷新城代謝的生命體,伴隨著時間的推移拆舊翻新。
而這些倖存下來的建築和街巷總能在某個不經意間,喚起當代人們的記憶,帶來一種強烈的歸屬感。
老爺爺如今在這兒已經生活了70年,是這兒真正的老祖宗。
“我是看著這兒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前啊,這條河很窄,很髒也很臭,橋頭站都站不住,河兩邊都是工廠倉庫,後來政府整治了,還多挖了一條出來。”
“現在,水質已經好很多了。當然,和我們小的時候,還是沒得比。那時候,我們都在這裡淘米、洗菜,挑這裡的水燒飯。”
小河直街居民,祖輩大都從事與運河航運相關的搬運、造船等行業。沿街房屋、店面,也多是服務於當時航運業工人生活需求,如醬菜坊、理髮店、雜貨鋪等。
“你剛才從那過來的時候是不是能看到有面牆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醬字,我們這裡的人家家裡用的什麼醬油、老酒、醬菜基本都是那兒來的,老闆叫方增昌,是這裡最大的醬園。”
方增昌醬園
方增昌靠小河邊的店鋪是白牆,上面有很大很顯眼的三個大字:方增昌。進門有高高的櫃檯,右邊半間門面擺著三四張方桌,供當地居民與過往客人喝老酒,醬園用串筒溫酒,串筒是白鐵皮焊成的。
醬園從早上開到晚上九十點鐘,街上年紀大的人都喜歡在這裡喝著夜老酒敘敘舊。
“現在的方增昌醬園則已經被商戶買走,做出來的醬大都賣給外地遊客。”在醬園當服務員的妹子告訴小佬兒。
“那辰光,河兩邊路少,車破,所以我們都用船來載貨。”
老爺爺指指手給我看,“你看這河上來來往往的船,上面都載著煤啊碳啊木材...載著石灰的船都會用布遮著,不然一下雨,東西就毀了。”
“後來這裡要改造,政府讓我們自己選擇回來住還是出去買新房住,我和老伴一心想回小河直街,當然是回來住,只要有空我就散步過來看看,今天天氣熱,老伴在家沒和我一起出來,現在兒子兒媳全家都一起搬到這兒來。現在住在這裡感覺跟我當年即一樣又有點不一樣。”
老爺爺長歎一口氣,問我:“小姑娘,你是文科還是理科?”
“我是學文科的。”
“文科好啊!我們那時啊有個說法,文采=人才。”老爺爺邊說邊在手上筆劃,“我那辰光都沒書讀,像你這樣的年紀就很早去山上幹活了,十五六歲的姑娘吃也沒的吃,穿的也不好,就只能去種田,你們現在多幸福啊。”老爺爺說起來滿滿的感慨。“後來多虧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把我們救了出來,生活才慢慢好起來。”
紅燈籠越來越亮,巷子裡,河兩邊,大橋上散步的人們也越來越多。老底子杭州小巷人家夏日傍晚的生活狀態,慢慢地展開還原了。
小孩在巷子裡跑來跑去,玩著他們的遊戲,街坊領居竄門、遛狗兒、聊聊家常,老頭兒們搖曳著扇子圍坐在一起乘涼,街坊兩頭紅燈籠高高掛起,在這慵懶的夏日傍晚,微風時不時拂過面龐,哪怕靜靜地坐在運河邊發呆一整天,也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兒啊。
成群結隊準備去散步的人們
小佬兒到達小河直街的時候已快傍晚,小河兩邊的紅燈籠已漸漸亮起。
小橋邊茶樓林立
運河邊乘涼的人們
而小河直街對於這些一輩子生活在這裡的人來說,更多的是一段緩慢流淌的記憶,適合在小河邊,靜靜地躺在搖椅上,一邊搖曳,一邊拿出來細細回味。
老巷子裡的風
永遠不急不緩地吹著
烏瓦粉牆 ,巷陌河埠
歲月和風雨雖磨損了當年的風光
面街的醬園米行
臨河的茶樓酒肆
卻靜靜的如同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