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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的風景之殤 阿富汗絕美與危險並存

圖/文 原老未 編輯/李一毛 美編/王豔妮

我從土庫曼斯坦入境阿富汗,由兩國國境線步行1.5公里後,就到了阿富汗邊境,我又緊張又興奮,看到路旁一排延展到遠方的破爛不堪的鐵皮屋,心裡一酸,戰爭能把一個國家拖垮成這樣,看得讓人心疼。其中一間鐵皮屋是海關,我從一個小口遞入護照,裡面的人一看是不常見的旅行者,直接就請我進屋,我趕忙用波斯語道謝。那蓄著小鬍子的官員聽到後,臉頓時笑成一朵山茶花,和我家長里短說個不停。我心裡一暖,之前的緊張恐懼已被他的親切溫和帶走了大半。無論怎樣,阿富汗,我來了。

與塔利班擦肩心有餘悸

阿富汗字面意為普什圖人的家園,如今依然有42%的人口為普什圖人,他們大多居住在講普什圖語的阿富汗南部。我用來和海關工作人員套近乎的波斯語則在北部廣泛使用。沒想到機緣巧合下學的波斯語竟有了用武之地。我走出辦公室時,在我前面入境的阿富汗父子說:“和我們搭車去赫拉特吧!”我欣然點頭。

從邊境到赫拉特有105公里,柏油路旁是戈壁沙漠,偶爾會看到全村是夯土造的房屋,美得驚人。更多的是壘著麻袋、圍著鐵絲網的防禦堡壘,還有架著機關槍載著荷槍實彈士兵的軍用吉普。入境前我已查到這一路有十幾公里可能有暗藏塔利班的村莊,也知道塔利班不喜歡外國人,尤其是單身的外國女人,在上車前我便將自己圍了個嚴實,只是眼睛上的Burka(眼部是網眼的全裹式罩袍)少了層網紗。

有個站在吉普車漏斗裡的大兵在超車時注意到了我,他笑著跟計程車司機喊了幾句。司機說,那個大兵說你不用把自己糊那麼嚴實,多熱啊,只把頭發包好就沒問題了。司機一路指著村子不停地介紹:“這個有可能是塔利班的,這個不是,這個不太好說。”我靜靜地聽,然而我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在已快到赫拉特市區時,我在路旁的牆上看到一行塗鴉的巨大的英文—“We want peace”(我們想要和平)。一時沒忍住,我憋了一路的眼淚洶湧而出。哪知就在這時,後面突然“砰”的一聲巨響,我一回頭,一輛燃著火冒著黑煙的卡車直沖向一個哨卡。這爆炸離我只有五六輛車那麼遠,司機先是一愣,然後迅速加油飛一樣地開去。我腦中一片空白,把頭轉過去,又轉回來,轉過去,又轉回來。車越開越遠了,我什麼都看不到了,只有黑煙,那黑煙一直盤繞在腦中很久,燃燒著不曾散去。車裡一陣沉默,然後那對父子和司機開始激動地爭論著什麼,語速飛快,但我一句也沒有聽懂。

邀我搭車的父親Kakabay直接把我領回了赫拉特老城的自家房子,他對我說:“天色已晚,不如就在我家先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去酒店。”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過你不要出院子,這附近有塔利班,有人看到你就會給塔利班報信,那你就完了,我和我的家人也完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地點點頭,心有餘悸。

赫拉特街頭荷槍實彈的政府軍,他們的出現往往伴隨著緊張與恐慌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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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的男女理髮店都是分開的,這是一家公開的男性理髮店,牆上貼著各式阿富汗流行的男性髮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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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有著動人的自然風光,偏遠的地區住著真正的山谷裡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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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上賣羊皮製品的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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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年輕人坐在廣場上曬著太陽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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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頂Chardur送給你

赫拉特位於阿富汗西部,是從伊朗、土庫曼斯坦入境阿富汗的必經處。這個美麗的中亞古城存於世間兩千餘年,在11世紀也曾是世間最大的城市之一,它先後歸屬于波斯、塞琉古、阿拉伯、花剌子模帝國,也經歷過成吉思汗四子、帖木兒屠城的慘烈浩劫。如今,它時不時會遭遇塔利班的爆炸,實在是個命運多舛之地。

我在天濛濛亮時被Kakabay送到旅館,這時,我已通過加起來不到一天的觀察總結出來,赫拉特街頭的大多數女人是穿Chardur(露臉罩袍)的,穿Burka的只有少量。稍加思量,我決定趕緊找個地方去買Chardur,把這“帳篷”穿在身上才可以把背著的相機藏起來,像個當地女人一樣不招搖地走在外面。

服裝店老闆見我進來,和氣地問我需要什麼。當他知道我是一個旅行者時,遞給我一個新Chardur,卻怎麼也不肯接過我付的錢。他只說希望以後我和別人說起這裡時,人們能知道阿富汗除了戰爭,還有很多好客的好人。

我回房把相機背好,又把黑白花紋的Chardur裹在身上。我撩開窗簾,看著窗外的熙熙攘攘深吸了口氣,轉身離開房間。旅館外是赫拉特的主街,路上跑著的80%都是刷成黃白相間的計程車,喇叭聲亂響,行人機敏地穿梭其中,我時不時會受到別人的注意。走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年輕女孩兒很少一個人在大街上行走,那些注視想來都是對我這樣獨行的女人感到不滿的。我走過賣肉串的食品店,賣布攤子,把舊鞋串成串的二手鞋店,畫著手槍的槍店,一切都那麼新鮮。我雙手在Chardur裡握著相機,無數次想拿出來拍上幾張,可我不敢。相機會暴露我,我還沒學會用普什圖語喊救命,若是被塔利班的線人看到,被綁了可怎麼辦?

我一路胡思亂想,就這麼走了兩個小時。太陽毒辣,我已汗如雨下,這裡似乎也沒有那麼危險。我突然想到個好辦法,把鏡頭從Chardur中露出來,機身還藏在裡面,問題是只能盲拍,我試著連捏了幾張,效果還可以。嘗到甜頭後,我又回到之前動心的地方,露出鏡頭盲拍,覺得實在不過癮,四下看看,沒人注意到我,就飛快地把相機拿出來,取景框對準眼睛,仔細拍幾張又趕緊放回Chardur裡。

面紗後是玲瓏色彩

赫拉特老城每條曲折的小巷都會通往西部土黃色的赫拉特城堡,它也被稱為亞歷山大之堡,是西元前330年亞歷山大大帝攻陷赫拉特城後下令修建的堡壘,兩千年來,它多次被損毀又重建。守門人說現在是非常時期,有部隊駐紮,不對遊客開放。於是,我一臉失落地站在門口,正好一輛滿載士兵的吉普車開進來,有個大兵哥看了看我,沖守門人喊了句什麼,然後大手一揮,示意我可以進去。

我剛進入城堡,大約200多個穿著各色Chardur的妹子就湧了進來,有些大膽的馬上就把Chardur脫了下來,露出玲瓏多姿的曲線。看樣子是女子大學的學生來上校外實踐課。我緊了緊Chardur,走入五顏六色的妹子海中,一下就隱形了。我跟著她們在堡壘裡四處閒逛,她們又笑又鬧,時不時發出高分貝的尖叫聲,和世界上其他的大學女生一樣朝氣蓬勃,青春逼人。她們讓這個老態龍鍾的堡壘,響指間就年輕了1000多歲。可惜這青春只能偶爾綻放,大部分時間不得不藏在花紋各異的Chardur下面。

站在堡壘的制高點,向東可以看見禮拜五清真寺,它始建于11世紀初,可容納8萬人同時朝拜。北方則是5座孤獨的高華夏墓塔。赫拉特在帖木兒帝國時期是伊斯蘭文化和學術的中心。明永樂帝朱棣遣使到訪於此,這也曾是個媲美撒馬爾罕的美麗城池。像中亞很多地方一樣,赫拉特的調子是土黃色的,城堡下如螞蟻大小的人們在土黃色間穿梭前行。

離開堡壘時已將近落日,北行到了主街,烤串的味道撲面而至,我一路嗅著前往串攤兒。我和盤腿坐在烤架後的老爺子要了五個肉串,不久,他便笑眯眯地把烤串遞給我,我在唇齒間的肉香中徹底淪陷於阿富汗。他只是這片土地上無數我不認識的、但毫不吝嗇贈予我微笑的人當中的一個。他們在經歷了40多年的戰爭後,堅信幸福會回來,依然保持樂觀,還在努力地生活著,他們無比平凡,但卻讓人尊敬,並且讓人從不曾忘記。願這世界遍地和平。

清真寺中的殘疾信徒。也許是戰亂為他帶來了身體上的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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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特城堡上的阿富汗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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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空中常飛滿和平鴿,仿佛帶著人們對於和平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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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特主街上烤串的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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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的市集中身穿Burka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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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歲的孩子站在槍店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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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旅行錦囊

1.學幾句波斯語和普什圖語會更容易交到朋友,讓當地人知道你喜歡也願意瞭解他們的文化是很重要的事情。

2.赫拉特城堡有駐軍,所以是否開放完全靠運氣,但如果不開放的話,可要求以10美元的票價參觀內部的博物館。

3.女性旅行者一定要尊重當地文化,務必蓋住頭部。不要在街上對男人過分熱情。在除了首都喀布爾以外的大部分地區,建議穿Chardur,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4.出於安全考慮,相機儘量不要外露,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拍照時再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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