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養不是做給別人看的,是自然而然的尊重生活
▼ A.
因為經常出差,愈發感受到“教養”二字的重要性。
一大早去趕火車,進站口烏泱泱人群緩慢挪動,突然後面跑來三四個人,一個箭步沖到隊伍最前端,直接把身份證和車票塞到安保眼皮下面,“火車要來不及了,快先幫我驗!快點!”然後幻影術一樣過了安檢,消失在巨大的人流中。
規則面前人人平等。既然知道進站要排隊,就應該預留好時間,你的加塞就是在破壞別人的出行節奏。即便因為突發情況需要插隊,也要說“請”和“謝謝”,因為沒人必須為你的失誤分攤時間成本。
我讓你,是教養;不讓你,是應該。
還有次在酒店吃早餐,隔壁桌來了個姑娘,穿著全套紫色juicy couture,齊腰長髮濕噠噠耷拉著,腳下踩著酒店房間裡的白拖鞋,走起路來啪嗒啪嗒響。
我和同事在聊天,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為,太特別了。
首先,她拿了6盒優酪乳放桌上占位子;然後,端來一盤水果沙拉,不知大家還記不記得多年前有個熱帖,教人如何在必勝客堆自助沙拉,那姑娘就堆了那樣一座水果通天塔;還沒完呢,她用兩隻白瓷盤把所有甜點都拿了一份來,一桌花團錦簇……
也許你會說,他們付了房費,這裡是自助餐廳,愛怎麼吃是別人的事,你管得著嗎?
真管不著。但我不也沒管嘛。
只是想起多年前自己在大阪關西機場酒店的一件往事。
▼ B.
那次在日本連開了10多天會,每個人都累成狗,入住關西機場酒店後,領隊通知,酒店可以提供紙盒打包業務,直接托運掉。
好不容易把各種手信整理到一隻箱子中,我穿著酒店拖鞋就進電梯了。開電梯的姑娘穿著粉色職業短裙,一臉妝容精緻。看我穿著拖鞋,立刻搖手,用日本味英語嘰裡咕嚕說一大通,大致意思是,不可以穿拖鞋出房間去大堂。我解釋,我去快遞箱子,快遞點就在電梯口啊,我不進酒店大堂,這麼重的箱子也不想再提回房間啊。
她看了看我的房卡,然後把箱子接到手上,微笑著又把我請出了電梯……
等我氣急敗壞換好鞋,坐電梯下了樓,發現另一位穿粉色套裝的姑娘正站在電梯口等我,看了房卡後,一個勁道歉說添麻煩了,然後幫我把箱子一路提溜到了托運處。
真的,那一刻我真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因為她們用自己謙遜但堅持的態度,告訴我什麼是禮儀,示範了什麼是教養。
適量取餐,也是在日本“被迫學會”的。在日本中餐廳吃飯,菜是一道一道上的,必須把一個盤子吃空,另一道熱菜才會端上來,你左顧右盼盯著服務員,他永遠笑眯眯站的筆直,好像不在乎你要吃多久,他們只在乎你一定要吃完眼前的……
後來懂得:選擇真正想要的是種能力;克制貪婪欲望也是種能力;合理分配財力體力心力,更是一種能力。
這些能力,統稱為教養的文明馴化。
▼ C.
上大學時流行打零工。我有個學弟,因應聘上某美國連鎖咖啡館的兼職生,在老鄉群裡轟動一時。
某晚聚會,大家攛掇他說說那家國際化咖啡館裡的故事。
“有個女生,每晚五六點來,天天坐在店裡最拐角位置,一直坐到打烊才走。”
我們噓他:“觀察這麼仔細?看上人家了?”
他沒接話茬接著說:“有天我去收桌子,無意間看到她從包裡掏出一隻我們家的舊咖啡紙杯放在桌上,然後埋頭看書,當然,她沒注意到我。後來我開始關注她,發現她每天都拿那一隻紙杯出來,其實經常三四小時不喝一口水。”
大家都沉默了,三十塊一杯咖啡,那年代真不是一般人都消費的起。但在每天都有人等位的咖啡館裡,拿舊紙杯蹭位的姑娘,心理素質也夠強。
“後來我把這事告訴店長,本來以為他會想辦法把她請走。結果他只說了一句,‘就當沒看到’。”
過了段時間碰到學弟,又問起那個神奇姑娘。
“店長後來把自己的班都調到晚上。有時收桌子,會‘順便’給那姑娘添杯熱水。不過她很久不來店裡了,走之前找店長買過杯咖啡,付錢時我聽見她說‘這段時間謝謝你’,原來她什麼都知道啊。”
“啊?”
這故事,我看到開頭沒猜中結局。
我是過了很多年才理解那個店長,他選擇“沒看見”是一種教養;他用“視而不見”默默維護著一個女孩的自尊心。他讓別人舒服了,讓自己安心了。
▼ D.
多年前香港樂壇還火時,每年都會邀請內地音樂台主持人參加年終音樂盛典,會後有媒體答謝晚宴。
有個電臺姐姐去香港參加完一次活動後跟我說:“我覺得劉德華這人一定常青。”
問她為什麼。
“媒體晚宴就是媒體聚餐嘛,很多明星都不來,劉德華這樣的大咖,不僅來了,比我們到場還準時。桌號是按不同地區擺的,像我們內地電臺就往後一點,幾十桌啊,他每桌都來敬酒,和我們每個人都碰杯,我發現他每桌分配寒暄的時間基本也都一樣,你說這樣的人怎能不紅?”
我感歎:“華仔情商真高,什麼人都能應付。”
姐姐搖搖頭:“錯了,他是教養好。哪個明星不知道要和媒體搞好關係,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他是打心底尊重每個來參會的人。飯局最能考驗一個人的修養,能照顧到每個人的情緒,不因身份地位懸殊尊重每個人,這人真了不起。”
有人說,有錢就會變的教養,因為活著不緊張不狼狽了,自然有空照顧方方面面。我並不認同。
教養是種溫良的天性,是有愛有堅持的家教。
家門口有家蒼蠅館子,以前常去。有天遲了,是最後一桌,上完菜,見一個帥氣男孩從後堂出來,躲到包間裡悉悉索索一陣,出來時,身上油膩膩的廚師服換成了乾淨T恤衫,腳上也換了潔白的球鞋。
然後他在櫃檯上摸出茶杯,端把椅子到門口,在行道樹的樹蔭下開始翻一本封面破舊的小說。
那一刻不知為什麼,覺得特別美好。在午市後的餐館見過太多蓬頭垢面的人,累了一中午,披撒著頭髮,糊著濃妝,有些穿著短膠鞋,有些穿著油滋滋的廚師服,直接趴在剛擦乾淨的餐桌上就迷瞪起來。而這位小夥,只為在門口喝一杯茶休息休息,執意換上乾淨衣服和鞋,他對自己、對生活、對美,都是有要求的。這就是有教養的人。
後來聽老闆娘說,這小夥是大廚,因父母身體不好,才留在家門口幹活。又過了兩年,小夥走了,這家菜式越來越“農家樂”,我也很少去吃了。
只是偶爾還會想起那個坐在樹蔭下的身影,他身上有對平淡日子也不肯苟且的倔強,是一個普通人最溫潤的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