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長盛不衰:神作《文明》如何煉成的
編者按:也許你沒有玩過《文明》,不過你一定聽說過它。它像是一套積木,每一塊你都熟悉,但當你試著親手搭建的時候,無法預料到自己會創造出怎樣一個充滿奇跡的世界。雖然遊戲的設計者盡力將它打造成一款去意識形態化的遊戲,但遺憾的是,它仍然被西方中心主義打下了深刻的烙印。Kanishk Tharoor 日前發表了題為“Playing with History: What Sid Meier’s Video Game Empire Got Right and Wrong About ‘Civilization’”的文章,本文對其進行了改寫和節選。
亞伯拉罕·林肯率領的軍隊正在和聖雄甘地的方陣激戰,阿茲特克人的太陽金字塔邊冉冉升起的是世界上第一朵核彈爆炸的蘑菇雲。這不是天方夜譚,而是《文明》系列遊戲中可能出現的場景。雖然遊戲的初始介面永遠相同——開拓者和工人,幾塊可見大陸,以及廣闊的未知區域,但是在這個異次元世界裡,一切都可能發生。
另一方面,《文明》的世界又是歷史的剪影,符合我們熟悉的世界進程——河流附近的內陸文明是早期歷史舞臺的主角,到了大航海時代,海洋國家則站到了聚光燈下。
很少有遊戲能像《文明》那樣,帶你縱橫捭闔、睥睨天下、跨越數千年春秋,同時又要求你對每一個細節都一絲不苟、認真對待。你像是《這個男人來自地球》的主角,有幸成為一個永生之人,指揮軍隊踏遍一個又一個城市,在不同的大陸定居,改變一個又一個民族的歷史——但是,你的身份並不是一個霸道的獨裁者,而應是一個苦心經營的管理者。你學會了進行葬禮儀式、調整稅率、建造衛生基礎設施,或者是安撫那些性格古怪多變、動不動就擺臉色鬧減產的國民。而《文明》系列遊戲的魔力,正在於你一個微小的決定可能會在日後引發翻天覆地的變革。從2D時代的區塊世界到3D世界的高清全彩地球,這一點從未改變過。這正是《文明》一直被模仿、卻從未被超越的原因。所有類似的遊戲,都缺乏《文明》的深度,不能夠像它那樣引人入勝。另一方面,像《歐陸風雲》那樣鼓吹自己有著比《文明》更多可變因素的遊戲,因為太過忠實於史實而更為小眾。前者受限於歷史(或者至少是遊戲設計者想像中的歷史)以及無數為了渲染“絕對真實的場景”而存在的細節,可發揮的空間就變得狹窄了。
遊戲的設計者席德·梅爾在密西根大學攻讀電腦學士期間,沉迷於各類遊戲,導致成績並不突出。但他喜歡各類電腦雜誌,熱愛程式設計,是個標準的工科男。雖然他沒有接受過專業的歷史教育,不過,從小梅爾的父母就很重視歷史教育,為他訂閱了American Heritage(一本美國歷史雜誌)。從這份月刊裡他瞭解到了一個廣闊的世界,時至今天,他依然記得書中如何描繪葛底斯堡戰役,為加勒比海盜的黑暗世界而感到驚歎(這成為了他另一個遊戲的靈感)。
開始製作文明的時候,梅爾手下僅有不到十個人。作為一個標準的碼農,為了惡補歷史知識,他和小夥伴們非常之拼——他們縱覽歷史圖冊,沒日沒夜地泡圖書館的歷史區,自行梳理了人類歷史的發展軌跡。從早期城市的發源地區,到青銅的最初使用;從冷兵器時代到第一聲槍響,所有這一切都在遊戲中得以體現。據梅爾的得力幹將布萊恩·雷諾德(《文明1》設計者之一、《文明2》主要設計者、《國家的崛起》主要設計者)回憶,在製作《文明1》的時候自己還只是個新人,那個時候大家常常通宵碼代碼,他說:“那時遊戲的魔性就已經非常強。每隔幾天公司內部就會更新《文明》,公司裡沒有人能拒絕它的魔力,大家都沉迷原型《文明》無法自拔……當時我像每一個22歲的傻小子一樣總是大驚小怪,滿腦子怪主意,而席德·梅爾對我所有的想法都抱有極大地寬容與耐心。”《文明1》就是誕生在這樣一個溫暖有愛的環境裡。與其說是一群程式師在寫代碼、或者是一些商人在製作商品,倒不如說是一群熱情高漲的玩家在創造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遊戲。
時光飛逝,去年《文明》系列遊戲已經面世25周年,10月份《文明6》正式發佈不到一個月,它的Steam銷量就已經突破百萬。自從1991年第一版《文明》發行以來,26年裡,文明在全球出售數千萬份,是一款當之無愧的現象級遊戲。席德·梅爾堅持說,自己設計這款遊戲的初衷是給玩家帶來快樂,他盡力將遊戲中的參數設置得非常靈敏,以避免遊戲劇情被局限在某種特定的史觀之中。“我們的基本目標之一是不把自己的哲學或者政治觀體現在遊戲中,”梅爾說,“對玩家來說,在玩遊戲時還要跟著別人的世界觀走實在是太糟糕了……我們盡力讓一切可能的結果出現。”
然而,即使《文明》的初衷並非反映真實歷史,它仍然會處處讓玩家聯想到現實世界。遊戲自帶的手冊《文明百科》,不僅收錄了遊戲中出現的元素,也大致勾勒出了一個人類文明的框架。梅爾開玩笑說,手冊讓《文明》變得更加“充實”,因為遊戲盒子變重了。
話說回來,你意識到《文明》的矛盾之處了嗎?它某種意義上是歷史場景的再現,卻讓玩家以為自己在重寫歷史;它盡力避免走向單一史觀,但卻仍然落入了西方中心主義的窠臼之中。席德·梅爾已經盡力避免像某些人一樣臣服於資本主義之前,反而在遊戲裡諷刺了它的一些缺點,然而他仍然將文明的資本主義化視為必然,對於其原始積累過程中最深重的罪惡——殖民與奴隸制度,卻避而不談,置若罔聞。無論文明的起源是一艘維京海盜船、是一個阿茲特克帝國還是一片蒙古高原,隨著時間推移、文明發展,最終國家都會走上美國式的西方現代之路。本來,關於歷史演進的形態有多種假說,例如“迴圈型”、“螺旋上升型”、“波浪型”、“下降型”等等。但在梅爾這兒,歷史的進程是線性的,朝著一個固定的目標單調遞增。
話說回來,世界上有多少完全不帶意識形態色彩的文化作品呢?《文明》並不是一個逃離了政治哲學的烏托邦。梅爾也許會堅持認為自己的遊戲給玩家帶來了純粹的快樂,但顯然遊戲還夾帶著一些私貨。當然了,一個嚴肅的遊戲值得被認真對待,《文明》也許不會成為你的歷史教科書,但是它是一面鏡子,讓我們看到了歷史長河之中自己的形象,在一切可能的結局出現時,反思自己所處的真實世界。
編譯組出品。編輯:郝鵬程
(文/ 胡穎 )
(發佈/韋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