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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年,他用最原始的方法復原曾侯乙編鐘

秦漢以後,編鐘技藝就失傳了。但卻有一群匠人,執意要將它們復原。

我國是最早製造和使用樂鐘的國家。話是這麼說,但編鐘到底如何製造,一直都是個謎。

宋朝時期,人們甚至不知道編鐘是圓是扁。費盡心思製造出的大晟鐘,只有一個單音。 乾隆年間一套黃金編鐘,每口鐘都是一般大小,以厚度不同改變音高,也沒有做到古代一鐘雙音的精妙。 直到1978年,曾侯乙編鐘的出土,人們才終得見識到編鐘的全貌。

原來在2400多年前,中國就已經有了12音階的樂器,比歐洲的鋼琴早了1000多年,比現代鋼琴至少一個八度。 原來中國本就有七聲音階,並非自歐洲傳入,更無所謂中國音樂不能旋宮轉調的說法。 很容易想像,如果編鐘沒有失傳,中國的音樂無疑將更加豐富,雅樂也能被更完整地保留。

六十五件青銅編鐘, 精美而詳盡的樂理錯金銘文, 如此先進的樂器和恢弘的樂隊, 曾侯乙編鐘的出土,讓中華音樂驚豔了全球,改寫了世界音樂史。

“大部分人可能還沒有意識到,平時我們看一個國王的墳墓,全部的內容是為了戰爭服務,但曾侯乙的墳墓是為了藝術。所以我們就會想到,那個時代音樂地位肯定是超高的。” 龔琳娜的先生, 來自德國的作曲家老鑼,有著一個夢想,就是把編鐘音樂,展現在世人眼前。 他創作的《湘夫人之歌》,是以編鐘為基礎,把人聲作為器樂的一部分,來一同和鳴的譜心之曲。

但編鐘作為稀世之寶, 自出土以來只敲響過三次。 第一次是剛出土時, 第二次是新中國成立35周年,第三次是慶祝香港回歸。 “我真的很想敲打曾侯乙編鐘原件,但是如果真的有機會我可以申請敲打,我也不願意把它拿到舞臺上來。因為它太珍貴,我不想它有一絲一毫的破壞。” 對文物的鍾愛之心, 在老鑼,是不忍觸碰,在復原大師李明安,則是為復原編鐘,奉獻了他的整個後半人生。

“想要複製更多的編鐘,讓更多的人知道,中國音律體系的完整。”李明安從廠裡挑選出一批又音樂細胞的工人,成立了編鐘鑄造小組,一干就是26年。找尋早已失落的技藝是何其艱難,更何況是銷聲匿跡2000多年的編鐘。李明遠的團隊為了復原編鐘,必須克服種種技術難關。

煉銅的熔爐,溫度高達1300℃,到了夏天,更是酷熱難耐,但澆築場的工人們,每年都在這樣的高溫環境下堅持。澆築材料的比例如何,是個巨大的難題。人們只能根據《禮記·考工記》的記載,大致推斷是六份銅一份錫。 錫的比例高了,編鐘的音色就空而不實,錫的比例低了,音色就悶而不透。

古人在2500多年以前,就能如此精確地掌控銅錫之比,到如今卻無人知曉。最後是由科技工作者和考古音樂家發現編鐘內腔有少許邊角料,對鐘身並無影響,小心翼翼摳出來化驗之後,才得知了最準確的合金比例。而熔煉過程中,金屬材料會在高溫中揮發,因此熔煉的順序和時間,都需要有精准的把控。

為了保證鐘鼎的復原品質,工廠一切都採用人工澆築。工人們都戴著厚厚的石棉手套。澆鑄工人江少雄1989年在這個廠子,最開始條件艱苦,防護措施也十分簡陋,澆鑄過程中時長有銅水濺到手上,當即就會鼓起一個半透明的水泡,直到今天仍然留有疤痕。

在出土的曾侯乙編鐘當中,有一口特殊的鐘不屬於編鐘組。它叫楚王鎛,是楚王送給曾侯乙的禮物,與其它64口鐘外形花紋都不一樣。曾侯乙入葬時,為了放置這口楚王鎛,左側鐘架低音鐘一次往外挪動一個位置,最外面一口低音鐘被替換了出來,未出現在出土編鐘中。

但復原之時,這口鐘卻必不可少。經專家考證,確定這口鐘名為姑洗之大羽。而這口從未出現的大羽鐘的樣貌和發音,就成了復原鐘的最大難題,只能依照現有編鐘資料“無中生有”。

編鐘複製過程中,最關鍵也是最磨人的部分,就是調音。 每一口鐘做出來,都比原音高了500音分,必須借助打磨工具,將音一點一點降下來,調整到五音分的誤差以內。

由於每一口鐘都是一鐘雙音,每個音都必須與旁邊的編鐘協調,一旦打磨過薄或者與兩旁的鐘不配合,這口鐘就算是報廢了。 而每一口鐘的報廢,都不僅意味著三到五萬元的損失,更代表著之前澆築工人們的心血,全都付諸東流。

最開始為中國音樂學院複製時,由於技術不成熟,李明遠的團隊曾調壞了15套編鐘。 即便現在技術成熟,調音依然是一件急需要耐心的事。打磨編鐘不能將砂輪筆直的向前推進,而是要迂回著往復前進。動作需要放的極緩以保證打磨均勻。

張國立在學習調音時,經歷了驟降20個音分的迅捷,也經歷了磨了半天,也沒降一個音分的無奈。只是打磨的面積稍微大了點,側音和正音就發生了改變。

越是磨到後面,對耐心就越是考驗,打磨的過程當中必須反復吊起編鐘,進行音準測試,防止打磨過薄。而李明遠的團隊,就在這26年間,反反復複,起起落落,重複著這一枯燥而又緩慢的過程。

正是用這樣的態度和復原技法,才讓李明安復原的編鐘,品質保持在極高的水準。專家對李明安復原的編鐘的評價是:形似,聲似,神似。目前國內僅存的四套達到國家認證標準的編鐘複製件中,成色最高的兩套:黃帝陵複製件和臺灣國父紀念館複製件,就是由李明遠主持複製的。

當一整套的編鐘復原完畢,十人一齊奏響鐘聲之時,渺遠而浩蕩的鐘聲,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沉浸其中。《湘夫人之歌》,最終成功地在演奏廳演出。那浩蕩莊嚴的鐘鼓之聲,穿越千年,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到心底依然震顫不已。

我們慶倖世間有這樣的匠人,擁有這樣一顆滾燙的匠心,他們撿拾著世人不屑一顧的歷史記憶,傳承著中國深沉而瑰麗的精神文明。

何其有幸,曾侯乙編鐘的出土。又何其有幸,竟有匠人一生致力於編鐘的復原。 他們提醒著世人別忘記,泱泱中國,有著五千年的禮樂文明,巍巍華夏,是名副其實的禮儀之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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