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動畫監督的早期發展 - 冰川龍介專訪番外篇（一）

本番外篇系採訪當日旁聽冰川老師主講的明治大學課程《動畫表現論》第12講《作家之異同》的節選概括。其中對於日本動畫監督的風格的論述極有價值。

這節課從作家角度談動畫，談監督的工作內容，動畫監督的異同，也就是不同作家所帶來的區別。

雖然現在我們很習慣把動畫監督當成作家，但這風氣並非自古以來。日本動畫行業早期其實都是畫師主導，監督這個字樣過去甚至不會出現在動畫片尾的演職員名單之中。60年代的動畫幾乎沒有哪部寫著監督是誰，只寫演出。

我們知道很多真人電視劇至今都不用監督這個叫法而是用演出，這是因為觀眾關注的是明星，是角色。所以主導性在畫師是因為畫師為角色創作的演技動作有其意義。特別是早期的電視劇中，很少有人會在意監督的作家性，更多是在意演員的表演。換到動畫就是不關心演出家的作用，更關心劇組角色的活躍。但是到了60年代後期，情況發生了變化，動畫的劇情和主題的表現開始複雜化。這種整體的進化促成了演出家開始在作品中佔據主導地位。說到這個歷史轉變的巨大轉捩點，劇場版方面就要數高畑勳監督的《太陽王子霍爾斯的大冒險》，這是日本動畫史中轉向演出主導的重要節點。

進入70年代後，演出還是叫演出，而相當於現在監督的職位，當時則更多被稱作chief director，總導演。當時的演出和現在區別不大，所有集數都會有演出和作畫人員開會決定演技，確定畫面構成的方向。但演出不止一個人，比如說有四個人。這四個人如果步調不一致就會導致作品風格波動，使得觀眾混亂，所以要在裡面選出一個總導演作為頭頭來掌舵。這位元總導演的工作內容實質上就接近監督，但並不如現在的動畫監督管得寬泛。當時的動畫製作流程中，腳本歸專門的“文藝”團隊撰寫，腳本交到製作現場後現場負責給腳本配上畫面。而現在的監督則需要和系列構成溝通來控制整體腳本，配音也要管，雜事也要管。所以說當時總導演這個職位未必等同於現在的監督，但是大家可以知道一下其中有過這樣一個轉換的過程，這是體制差異造成的。

對於日本動畫監督，還有一個切入的角度就是監督的出身。以1963年《鐵臂阿童木》為起點，電視動畫發展迅速之中，遭遇演遇嚴重不足的情況。畢竟當時的日本動畫行業，過去就只有東映每年出一個長篇劇場，知道動畫演出要怎麼做的人鳳毛麟角。但是每週要上一集的需求放在這兒，這工作必須要有人做。《阿童木》是每週放映，而當時一集作畫流程一般需要一個月。也就是說為了保證作品周轉，至少需要同時有4個演出。而且之後其他TV動畫也相繼開播，《8man》《鐵人28號》《狼少年》等等，一時間每週有六部TV同時開播，簡單計算就需要24個演出。一開始演出都是從畫師中間選拔，但是同時也有很多出身其他行業的人流入，一時形成了非常混沌的局面。日本動畫文化在這種混沌的沉澱之下，到了十年後的1974年，終於開始出現在表現和主題上都挖掘更為深刻的作品，也就是《宇宙戰艦大和號》。然後70年代後期出現了宮崎駿的《卡裡奧斯特羅之城》、林太郎的《銀河鐵道999》、富野由悠季的《機動戰士鋼彈》。這一波大爆發在我個人的理解之中，就是當時的混沌局面所造就的成功。

需要指出的是，這種混沌局面是極其富有日本色彩的特殊情況，而且是局限於一段特殊時期的特殊情況。到了70年代後期80年代初情況又有了變化，比如1982年的《超時空要塞》就是典型的看過《大和號》的人進動畫行業後所做的作品。動畫行業中開始出現喜歡動畫所以來做動畫的人。這個局面持續至今，不斷有看動畫喜歡動畫的人加入動畫行業來做動畫，差不多已經迴圈了三個世代。但同時現在依然有以宮崎駿、富野由悠季為代表的老一輩活躍在第一線，這使得我們目前的動畫行業中依然有老有新。但接下來幾年情況又要發生變化，老一輩的年齡預示著當年從混沌局面走出來的監督們即將淡出，局面將要演變至下一步。

我忘了是細田守還是佐藤順一跟我說過，一直到九十年代為止，東映動畫演出部的領導都是像《虎面人》的勝間田具治監督這樣的電影出身的演出家在擔任。他們對動畫並沒有特別喜歡，出身就不是這一行的。但是不喜歡動畫和做動畫是兩回事，他們同樣在動畫上全力燃燒自己作為演出家的靈魂。東映畢竟是以娛樂優先，大家也知道小孩喜歡動畫，年輕演出家於是便為此奮鬥。所以說佐藤順一和細田守身上也都流淌著東映的大眾娛樂的血脈。你如果問我東映動畫的血脈是啥？其實是來自真人片的血脈。東映動畫裡專做動畫的人，比如宮崎駿還有高畑勳，之後離開東映的很多，把這些血脈傳了出去。反倒是真人片出身的演出很多都留了下來，比如《頑皮王子戰大蛇》的演出（監督）芹川有吾，他也是有名的真人電影出身，是高畑勳的師傅。高畑勳作品的真人風格和節奏就是繼承自他，當然高畑監督自己也有這方面的才能。總之，日本動畫是流有真人電影的血脈的。

說到血脈，另外還有一條來自於漫畫家的血脈，比如手塚治蟲，石森章太郎。他們的助手會通過和漫畫家和動畫公司的合作專案等各種管道進入動畫行業，比如《大和號》和《森林大帝》的山本瑛一就是這種情況。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