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雲霞路,
陽關禮義邦。
絲綢畫繢 [huì]
剛入六七月份,
江南就是梅雨季節。
細細綿綿的雨,
網住了整個天空,
也網住了葉灃儀一家的工作進度。
這天是難得的晴朗日子,
葉灃儀要抓緊進度了,
一家三口分工明確,
希望能在一天裡,
把這道工序做好。
一天的工作已經完成,
結尾檢查的時候,
卻發現了一點小問題。
毫無辦法,
只有重新來過。
一整天的辛苦,
等同作廢。
這樣的情況算是常見,
絲綢畫繢70多道工序,
環環相扣,馬虎不得。
唯有盡力練習,
用心以待。
用心之物,
花開婀娜,
香遠益清。
就這樣等待著,
安靜地聽著手下,
筆端與絲綢磨合的聲音,
從不驚擾外界,
驚擾的,只有人心:
大美震人心。
當人們看到,
送給東盟十國夫人們的禮物時,
許多人驚豔於這樣的工藝,
卻甚少人知道,
這就是由絲綢畫繢製成。
而今國內,
還能擁有70道完整工藝步驟的,
只剩葉灃儀一家了。
葉灃儀,
這個生於89年的杭州女孩,
最初也與其他年輕人一樣,
追著科技時代的步伐。
父親雖是家裡絲綢畫繢第四代傳人,
但她並沒有要傳承的想法:
“科技文化日新月異,
為什麼還要固守著,
這樣緩慢又枯燥的技藝?”
父親對於這門技藝的熱忱,
已經超出了一般程度,
甚至為了復興它,
把家裡唯一的房子抵押了。
葉灃儀與父親葉建明
儘管父親幾次勸說,
讓她回家繼承手藝,
葉灃儀還是堅持己見,
去穩定體面的事業單位,
工作了一段時間。
葉灃儀母親王孝琴
可是畢竟是家中的女兒,
從小的耳濡目染父親的熱愛,
加上父親的一席話:
“你真不願意做就算了。
我養它養到我不在了,
哪怕最後沒了我也總算對得起自己,
對得起你爺爺和太爺。”
一種她稱為“使命感”的東西,
最終還是把她帶回家了。
這個世界,
少了一個普通的機關人員,
根本不會有什麼變化;
而如果因為她,
一門傳統手藝滅絕了,
該是何等的遺憾。
一段時間的思考後,
葉灃儀收拾行李,
決定回家,
改變這門技藝的命運。
絲綢畫繢到底是怎樣的一門手藝?
古帝王服飾十二章,
是使用絲綢畫繢技藝製作;
日本和服上的絕美紋飾,
是使用絲綢畫繢技藝製作;
名作《清明上河圖》,
屬於絲綢畫繢的衍生品。
《禮記》:“繢猶畫也,然初畫曰畫,成文曰繢。”絲綢畫繢,顧名思義,是在絲綢上作畫的一門手藝。其以真絲為底材,融合了染,繪,繡,泥金等多種工藝,屬於我國早期平面藝術的一種。
它出現在2000多年前的周商時期,
最初用於宮廷禮服上;
唐朝已達到高峰;到了清朝,
成為出口的主要商品之一。
絲綢上作畫,
看似簡單,
卻極度考驗著畫繢師的耐心。
70多道工序,
從選絹開始,
到最後的定型,裝裱,
每一步都靠畫繢師全手工經驗的積累。
做一年,就是一年的功夫,
做十年,就是十年的功夫。
完全沒有捷徑可言。
就是因為緩慢,艱苦,枯燥,
在葉灃儀之前,
父親也收過不少徒弟,
可惜最終都堅持不住,
各自離開了。
看著祖傳的技藝面臨消失,
父親才急忙要女兒回家,
好讓她繼承下去。
好在家裡從小的培養,
葉灃儀對於色彩敏感度很高,
大學又是學服裝紡織專業,
十多年的藝術積累,
讓她有了不錯的手藝基礎。
跟在父親身邊學習,
父親的叮囑一直繞耳,
“心要靜下來,
從濃到淡,
要有自然過渡感。”
這也造就了手工與機器製作的差別:
前者粗糙呆板,
後者自然靈動,
一筆一劃,
一針一線,
都有著人特有的溫度。
可是現實的情況讓她很無奈,
國人對於她的手工作品,
全然不以為意,
認為手工製作,
只不過是個噱頭,
沒什麼了不起之處。
然而國外友人,
卻常常慕名而來,
他們欣賞這樣的作品,
有時一下單就是幾百幾千件。
當這些作品遠銷國外,
貼個品牌又重回中國時,
人們頓時愛不釋手,
馬上買回家收藏。
此時的價格,
已經高出原來好幾倍。
葉灃儀有些受不住打擊,
甚至想要放棄本土品牌,
幸得父親的堅持:
“只要腳踏實地地做好,
不怕別人沒有看到。”
父親的堅持,
終成葉灃儀勇氣的來源。
一家人就在這絲絲縷縷的交織中,
守護著傳統的技藝,
又融入了現代的元素。
不僅製作了大量的,
絲綢畫,絲綢扇,絲綢屏風,
還開發了,
圍巾、披風、手包、服裝等品類。
兩年多的堅持,
終於沒有被辜負,
他們的許多作品先後引起轟動,
又屢次獲獎。
2015年,
絲綢畫繢被記入了
“杭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
2016年,
他們一家用半年時間,
完成了《龍喜迎客》,
喜迎杭州G20峰會。
這幅作品長308釐米、寬56釐米,
完整畫下了代表杭州的標誌建築,
西湖十景,錢塘浪潮,
金龍騰躍,祥雲兆喜,
最後嵌上G20標誌。
僅這條騰飛金龍,
就要經過畫繢,泥金,刺繡等
多步複雜工藝,
才得以栩栩如生地,
展現于世人面前。
葉灃儀的夢想,
不是把自己的作品,
呈放在冷冰冰的博物館裡,
而是讓它們,
走入每一個人的生活中。
絲綢畫繢裡會是一個有故事的世界,
而非高高在上,
不食人間煙火。
服飾,手包,屏風,披肩上,
帶著每一個人的溫度,
是歷史的,又是現實的,
是民族的,又是個人的。
使用絲綢的東方女性,
身上會有光彩,
那光彩並不十分耀人,
卻自有一番氣韻,
甚至,
會附上沉甸甸的民族儀式感。
這條漫漫的“絲綢之路”,
每畫下一筆,
葉灃儀都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使用著同幾千年前祖先一樣的手藝,
那時的他們,
會在想著什麼?
走過兩千多年的歷史,
從宮廷到民間,
從貴族到百姓,
既然絲綢畫繢能夠來到今天,
那就不應該在這裡結束。
葉灃儀靜靜地接過這一棒,
用一個人相對短暫的一生,
去延續這漫長寂寥,
卻又令人美到心醉的絲綢畫繢的生命。
這樣的生命,
何嘗也不是令人,
美到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