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黑澤明,“電影天皇”四個大字就蹦了出來。
第一次聽到,是在大學時代的電影欣賞專業課上。老師說,為了拍好一個鏡頭,黑澤明讓整個劇組停下來等雲。為此,一個場記曾出過一本書,名字就叫《等雲到》。還有一次,為了拍攝一個滿意的天晴鏡頭,黑澤明甚至帶著一大班人馬足足等了100天。
對環境的嚴苛自然也順延到了工作人員身上。黑澤明在片場指揮嚴格,事事追求完美,經常大喊大叫,甚至在電影開拍的第一場戲就開除了比他名氣甚高的演員。
黑澤明為了拍出想像中梵古的麥田,他們種了4個月的麥子,弄來250只烏鴉。而這些,僅僅為了40秒的拍攝。
至今,我還清楚地記得這兩個細節。因為在我的認知裡,日本人都留給人輕聲慢語、一派和氣的印象。大概也正因如此,劇組工作人員才給他取了個“天皇”的外號。
直到我偶然讀到黑澤明的自傳《蛤蟆的油》,講他小時候畫畫,中學畢業到進入PCL電影製片廠(東寶株式會社)遇到恩師,從一個劇本作者一步步走到導演的歷程。書中的故事平淡無奇,就像每一個鄰家大爺反復絮叨的瑣事。
但恰恰是這樣一位暴脾氣的“天皇”導演,小時候卻被人稱之為“酥糖”。少年時代的黑澤明,呆頭呆腦,像女孩子一樣面色蒼白,成天被同學欺負得眼淚鼻涕一起流。
那時恰巧有一首歌,“我家那個‘酥糖’啊,叫人太為難。他從早直到晚,兩眼淚不幹。”黑澤明也就被同學取下了“酥糖”的外號。
他在自傳裡寫道,“直到現在,每一想起‘酥糖’這個綽號,我都不能不感到強烈的屈辱。”
大概這也是他將書名取作《蛤蟆的油》的緣故:在深山裡,有一種特別的蛤蟆,它和同類相比,不僅外表更醜,而且還多長了幾條腿。人們抓到它後,將其放在鏡前或玻璃箱內,蛤蟆一看到自己醜陋不堪的外表,不禁嚇出一身油。這種油,也是民間用來治療燒傷燙傷的珍貴藥材。
黑澤明把自己比作醜陋的蛤蟆,不斷自嘲和反省。
因為電影《電車狂》上映慘敗,黑澤明企圖自殺,用刮胡刀在全身割下21處傷口。因刀片斜入,沒傷及動脈。自殺未遂後,他絕口不談此事。他的女兒在回憶錄裡寫道,大概是因為日本電影的衰退,黑澤明一度覺得自己難以拍出更好的電影了。
自殺未遂後,黑澤明先後拍出《德蘇烏劄拉》、《影武者》、《夢》等力作。
在生前的最後一次採訪中,黑澤明說:我不想退休,我要拍攝到最後一刻,即使是死,我也要死在片場。
文/橙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