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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王家衛的同性戀電影,教我們成長和愛

作者 / 黑武士

Tips:本文含部分劇透

也許你也曾經歷這樣一段時間,困惑,自尊和自卑交纏,看不清楚未來的方向。

比如喜歡某個人,愛著又膽怯著。

比如畢業後,帶著滿滿的元氣去跟社會較量,卻發現你的能力無法匹配理想。

又或是朋友、親人突然離去,你霎時墜入黑暗,無力,無法掙脫......

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傷痛。你只能跌跌撞撞,十分笨拙地成長。你只能親身去經歷、承受,等待時間給你答案。

本屆奧斯卡最佳影片,黑王家衛巴里·詹金斯導演的《月光男孩》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充滿挫折和傷痛的成長故事。全片圍繞一個叫希隆(Chiron)的黑人小男孩展開,用三段式的方法講述了他從年少時期到成人時期的經歷。

小時候的希隆所處的環境,跟不少美國黑人原生家庭一樣,座標是黑人區的窮街陋巷,吸毒、販毒是大部分人的生計手段,希隆的母親也未能倖免,成為此道中人。

母親的疏于關照,加上同齡人的欺負奚落,使希隆自幼就十分自卑,缺愛,敏感,沒有安全感。

更多的時候,面對突如其來的霸淩和追打,他都是沉默、忍耐以待。

跟痛苦和解,或者說,忽視痛苦,對稚嫩的希隆來說,似乎早已無師自通。

好在,世界並不只有殘酷,首先出現的是大毒梟,表面兇狠的他,卻給予希隆父親般的溫柔,陪他聊天,帶他去游泳,成為他的精神導師,他給希隆的人生投下第一道光。

凱文,希隆生命中另一個重要人物也隨之出現,他告訴一直受欺負、表面孱弱的希隆,其實我知道你內心的堅強,你只是不想展示出來。

凱文成為希隆成長中唯一的同齡友伴,他們的感情比友誼多一點,但那是什麼?又很難精確描述,只能等待時間去解答。

終於來到了那個命定的晚上,已經初長成的希隆和凱文並坐沙灘上,展開了這樣王家衛式的對話:

凱文:微風吹過感覺真好,兄弟。操,這種感覺好得讓我想哭。

希隆:你哭了嗎?

凱文:沒,但我有了哭的衝動。

希隆:你為什麼哭?

凱文:我有時哭得很厲害,幾乎哭成了水流。

他們以男生之間罕見的細膩方式向彼此表達了自己的情感,那一刻的純粹足以媲美幽藍色的月光,遠離衝突和暴力,令人心安。

接著,他們輕輕地接吻,凱文還幫希隆打了飛機。

這讓人不禁想起三島由紀夫《潮騷》裡新治和初江的海島之戀,可以隔離危險吵鬧的外界,沉醉於溫暖悠閒的海水中。

以及,《春光乍泄》裡黎耀輝和何寶榮在廚房跳華爾滋、《花樣年華》裡周慕雲和蘇麗珍在房間裡一起吃糯米雞,無一例外,這些場景既溫暖又脆弱。

情竇初開,就像潮漲潮落,其實都是很正常的事,只是發生在一個青春期支離破碎的少年身上,它是那麼地彌足珍貴。

越珍貴的東西,失去也越是一瞬間的功夫。隔日,凱文在校園不良少年的指示下,被迫當眾毆打了希隆。

戀愛很美好,但終抵不過現實的殘酷,何況是不被所有人理解和接受的同性戀?

這應該是希隆人生最慘烈的一次暴擊吧。對於一個絕望邊緣的人,疼痛和快樂都是呈倍數效應的,一次快樂可以沖上雲霄,但一次受傷,也足以墜落萬丈深淵。

十年以後,那段回憶非但沒有隨著兩人的成長靜默下去,反而在寂寞的體內洶湧澎湃。

每個人都會長大,你會看到更大的世界,遇到更多的好人壞人,也慢慢知道每個人都有放不下的痛處和軟肋。

曾經懦弱的小不點希隆成為統治整條街的毒販老大,擁有了一幫甘願為他賣命的嘍囉。見慣生殺死逃的他,大概早就在時光流逝的漫長過程裡,將凱文那劑重拳所帶來的恨與誤解化為想念與遺憾,獨自消化後,埋在心底。

某天在酒店裡,希隆接到凱文的電話,此時的凱文已經成了一位廚師。隔著電波,希隆聽到他說:

不管怎麼樣,我就是想你了。這裡有一個自動點唱機,有人來點歌,就會播放我們這裡的歌曲,這東西讓我想起了你。

這個點唱機梗,曾經在王家衛的電影裡,承載了多少癡男怨女的愛恨情仇啊!

《墮落天使》裡殺手黎明為李嘉欣點了一首關淑怡的1818號歌曲,滿屏都是相愛卻愛無能的孤獨;《重慶森林》裡金城武和林青霞在酒吧擦肩而過時,點唱機裡放著刻意壓低情感的復古歌曲。

或許點唱機只是一個藉口,投幣後選了那首待定歌,才會有勇氣示愛。

凱文為希隆做了招牌古巴菜,點了一首1960年代女歌手Barbara Lewis的打榜歌《Hello Stranger》,這首歌恰好是《藍莓之夜》的插曲。

這些年來,他們各自在暴風區埋頭前行,生活看起來沒什麼太大的毛病,但那一夜的浪花和親吻,成了逃避不掉的痛點。

希隆可以當這份愛不存在,可以逃避同性戀的身份,可以自欺欺人這不過是老友敘舊,吃完飯就倉皇而逃。但他猶豫了。

如果先開口,或許會二次被傷害;沉默,搞不好就永遠錯過掉眼前這個愛人。只是在那緊要關頭,權衡利弊後的愛太溫吞,也太軟弱,而少年希隆早已熬煉出一副盔甲,勇敢告別過去的膽怯。

這副盔甲對待希隆自己有多硬,在戀人面前就有多軟。

“你是唯一一個碰過我的人。”希隆說。

讓一個強壯的男人對著另一個男人說出這樣的情話,而不是一句氾濫的“我愛你”,正是導演的高明之處。

看似欲言又止的同性☆禁☆愛戀,又何嘗只是導演的野心?他訴說的更是希隆的自我蛻變:聽從內心的呼喚,而不是否認感情,逞強嘴硬直至憋出內傷。凱文的那通電話是緣分的再次啟程,而希隆的表白則讓漂泊之愛有了落地的可能。

《月光男孩》就是這樣一個王家衛式的故事,逐愛的過程很辛苦,越想忘掉一個人越忘不掉,不知不覺地,捱過去了,你就成長了,然後繼續飛渡悲痛和孤獨。

《阿飛正傳》哥哥最後去東南亞找他的生母;《春光乍泄》裡黎耀輝跑去看大瀑布……失愛和缺愛的人最後都要去承認瓦解掉的東西,包括愛,直面成長的陣痛,生活才能繼續下去。

凱文和希隆以後將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但最重要的是,他們在向彼此靠近的時候,也向自我的成長邁出了堅定的一步。

在王家衛的電影裡,時間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比如《東邪西毒》的英文名是《Ashes Of Time》——時間的灰燼。而對於巴里·詹金斯的《月光男孩》,時間同樣舉足輕重。

時間讓希隆受傷,也讓他被治癒,並終於回應了內心的召喚,活出了自己。尤其是在那個成年希隆、凱文相擁的時刻,我們不但看到了愛,也看到了成長,看到那個奔跑在月光下,將月光當成盔甲去扛過生命的艱難之路的藍色男孩。

不同的是,王家衛式的人物總是沉湎過去,選擇留在自己的歲月裡;月光男孩也許會回望,身軀卻一直向前。

那麼你呢,又將作何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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