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相在浙、滬等地居住時,即與天津泉(錢)藏界人士往來。他數次北上旅居津門,與天津泉藏名家交流。20世紀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鄭家相任職於直隸財政廳,在天津生活約一年時間,更是如魚得水,幾乎每日與泉藏名家和泉藏市場打交道。他掌握的很多相關細節,皆記錄在《梁范館談屑》中。
每天下午五時下班,鄭家相便到日租界同文俱樂部,與方藥雨、張亦香、王禹襄等聊天,共進晚餐,再對打檯球一二盤,才各自回家,“日以為常,無少間焉”。聊天中,方藥雨話不離泉,侃侃而談。王禹襄是書畫名家,雖不集古泉,而亦好談之。還有一位周譜生,他雖不愛存古泉,卻喜集近代金銀銅幣,所藏亦洋洋可觀。由此可知,同文俱樂部不僅是當時天津著名娛樂社交場所,也是個高端的收藏沙龍。
《梁范館談屑》所記天津錢幣市場情況十分詳盡。有家大吉山莊古玩鋪,開在日租界旭街(今和平路)中心,鄭家相每日往返必經過之,從鋪主孫華堂手裡買過一些好錢。鄭家相還常逛河北公園(今中山公園),在古肆中選購古泉。天津東北城角地攤林立,陳列古泉甚多,鄭家相路過此處,巡視攤間,必選購數品,作為配錢。“一日選半兩十餘品,內一品文字為綠鏽所蓋,不甚明晰,攜歸後,緩緩剔之,鏽去字現,赫然一文帝四銖顛倒半兩也,不勝快樂……”他得知方藥雨也曾在這裡撿過大漏兒,油然感歎道:“以一絕無僅有之泉,而出諸冷攤之中,誰謂叢蔓中無芳草哉。”
民國時期,天津商貿繁盛,文物麇集,錢幣藏品交易火爆,一些金店銀樓也能收到金銀幣名品。據《梁范館談屑》記,作為天津“四大恒”之一的恒利銀樓,曾在北京收得金幣四十餘枚,皆故宮物,方藥雨聞訊前去,購得丙午、丁未二枚,每枚四十二元。周譜生也購得同式二枚。待鄭家相前去時,所餘已入爐銷毀。十幾年後,這種金幣價格漲至萬元以上,鄭家相深悔交臂之失。
《梁范館談屑》記述最多的泉藏大家,當數方藥雨。鄭與方有著至少二十年的密切交往,二人交流藏品,探討泉學,推心置腹,互助互美。鄭在天津工作初期曾住方家,後來方則是鄭主編的《泉幣》雜誌骨幹作者,足見二人關係非同一般。一日,泉友們在天津新旅社用西餐,席間鄭家相談道:“古泉雖非今日通行之物,亦古代財貨,吾人愛好古泉成癖,豈非‘好貨如好色’哉。”方藥雨笑答:“好古泉必須有今錢,有今錢方能得古泉,今以‘宜古複宜今’為對,不亦可乎。”鄭家相不禁為之叫絕,於是請名家書之而懸於座右。《梁范館談屑》記曰,當時中國集藏古泉者,寓居上海的張叔馴“年富力強,搜羅最力,不數年而為江南巨擘,與寓居天津之方藥雨若,並駕馳驅,時人因有‘北方南張’之稱焉”。鄭家相是民國時期中國泉藏的親歷者和見證者,經常出入各大藏家之門,目光犀利,閱歷豐富,由他的文字坐實“北方南張”之說,自然是再權威不過了。
(本文發表於2016年11月28日今晚報副刊,作者:羅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