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天津,只有很少幾家正規理髮店,店門裝修得非常洋氣,門外轉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標誌燈,裡面則是大吊燈、皮轉椅、大玻璃鏡,沒有點身份的平頭百姓,是不敢進去的。
這類理髮店,理次發最少得花半袋白麵的價錢。我讀中學時淘氣,斗膽闖進去過一次,一看價目表嚇出來了。
好在那時候有擔挑子走街串巷的剃頭匠,招呼進院來,備上一盆熱水,一會兒工夫就剃完了,也就是一毛錢。剃光葫蘆頭還便宜,不用洗頭,幾分鐘就完。
比走街串巷高一個檔次的是剃頭房。有一間小門面,一把木頭椅子,一個小鏡子,專職的理髮師傅坐在屋裡叼著煙袋,恭候顧客臨門。
這類剃頭房價錢就貴些了。讀中學時留分頭,走街串巷的剃頭匠技術不行了,就到胡同裡的剃頭房去。師傅不光給人理髮,還有許多服務,最常見的服務是放睡。 剃過頭,顧客有點時間,請師傅放睡。放睡很講究技術,先拍打肩膀,再拍打後背,而且拍打得極有節奏,師傅的雙手半握著空拳,拍在背上要發出清脆的聲響,不 多時,理髮的人就睡著了。店裡的生意也不忙,任你睡到自然醒,伸個懶腰,再沒事,泡上一壺茶,老哥倆兒還可說說話。
剃頭還有另一種享受——掏耳屎。剃頭房師傅有一套工具,先用小耳挖勺掏耳屎,其實耳屎不會很多,然後換一個絨球,伸進耳朵撓癢,撓得人吱吱地笑,也是剃頭房裡一道風景。
小時候,胡同裡的剃頭房師傅,除了本業,還會許多本領。頭一宗,“拿踝兒”。小孩子頑皮,時時可能胳膊“脫臼”,天津人說是“掉踝兒”,現在遇到這種情 況絕對要送醫院。那時候很簡單,送剃頭房。我親眼看到過,孩子送來時,呀呀大叫,疼得滿頭大汗,剃頭房師傅在孩子胳膊肘上托了一下,輕輕地有一點聲音,孩 子叫了一聲,好了。
還有一種手藝——托下巴。我們作家協會原來一位工作人員是復員女軍人。她丈夫探親來看她,兩個人見面一高興,女軍人下巴掉下來了,幸虧五十年代的理髮師傅還有老手藝人,找到理髮館,也是將下巴往上托一下,立竿見影,嘴巴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