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r終於回來了。
對摩羯座來說,這個禮拜,在網路不穩定的異國寫稿改稿,工作第一次如此難受。
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像蛋蛋被捏在別人手裡,不得勁。
今天必須推薦一部“帶種”的經典,找回那種雄赳赳的氣魄。
最硬氣的國劇之一——
《大秦帝國之裂變》
這部劇最近一次翻紅,還在之前的《羋月傳》熱播期間。
同樣拍先秦史,號稱歷史正劇的《羋月傳》開播後評分一路下跌到 5.2,另一邊,是《大秦帝國之裂變》堅挺的 9.0。
兩相對比,大家紛紛表示這才是歷史正劇該有的樣子。
看卡司陣容,就知道走的是老幹部風。
導演黃健中之前一直是電影導演。他的《小花》當年也是現象級大片,捧出了劉曉慶、陳沖、唐國強一眾小花小鮮肉。
男主是兩個飛天獎男神,侯勇飾演秦孝公,王志飛飾演他背後的男人商鞅。連配角也是李立群、午馬和呂中這樣的老戲骨,在國產劇裡,算得上頂配了。
而第一女主高圓圓,美到驚為天人,戲份只有十幾集(全劇51集)……
這種嚴肅到禁欲的氣質分明是在說,歷史人物面前,什麼花邊、狗血都得先讓開。
電視劇改編自孫皓暉的長篇歷史小說《大秦帝國》的第一部《黑色裂變》,講述的是一次奠定秦國國運的改革——商鞅變法。
“裂變”,既是指那場不破不立的變革,也暗示了商鞅最後被車裂的慘痛下場。
和那些披著歷史的外衣,上演言情戲和宮鬥戲的劇不同,《大秦帝國》一上來就告訴你歷史的沉重和殘酷。
烽煙四起,屍橫遍野,啄食腐肉的烏鴉成群地從天空飛過。
第一仗是秦魏交戰,當時秦國積弱,魏軍20萬人壓境。
這場生死攸關的戰役,拍得宏大而縝密,把古戰場的戰術和章法都一一展現出來,怎麼排兵佈陣,怎麼奇襲反攻,一清二楚。
先是魏軍派出一支步兵方陣。
秦軍遠程放箭。
魏軍舉盾牌阻擋。
放過箭後,秦軍派出一支騎兵衝鋒,而魏軍以盾作牆,從中間突然伸出長戈刺向敵方。
一來一回,思路清晰,完全不像其他國產劇那樣,一上來就混作一團開打。
而且每一次行動,都有旗手或鼓手明確的傳令,正如成語所說的那樣,“一鼓作氣”。
黃健中導演在他的導演手記中就提到,拍戰爭戲,絕不能為了場面華麗而犧牲劇情,不能“為了戰爭而戰爭”:
最近幾年常有一個誤區,就是貪圖場面的浩大和恢宏而忽視了其中的戰略戰術和作為個體的個性。
場面動輒數千上萬人,整齊劃一、步調統一,初看頗為壯觀好像氣勢恢宏,實則萬人體操表演而已。
(聽到這……不知道有些大導演臉疼嗎?)
這種對待歷史的講究,體現在《大秦帝國》的方方面面。
場景上不是一味地講求宏大奢華,而是跟著劇情走。
秦國國力衰弱時,大殿黑乎乎的,寒酸透頂。
臺詞上也很有先秦范兒,士兵回答上級,不用“是”,而是說“嗨”。
文武百官集體點贊也是說“彩”。
剛開始還聽不習慣,可是一旦接受了這種設定,就會欲罷不能。
甚至劇迷在討論時,也忍不住要說“大秦體”。
不過,雖然製作嚴謹精良,但《大秦帝國》從開播起,就歷經爭議。
通常提起秦國,我們想到的是實行酷刑和連坐的“暴秦”,是焚書坑儒的暴君秦始皇,中學學的文章也是《過秦論》。
一句話,秦國相當於早期的軍國主義。
而《大秦帝國》的史觀,卻是給秦國翻案。
甚至提出,從戰國時代脫穎而出的秦國,才是中國文明的正源。
這,無異于冒天下之大不韙。
在《大秦帝國》中,你看到的是“大國崛起”的宏偉景象。
歸根結底,兩個詞——血性與法度。
首先是秦國舉國上下奮發圖強的血性。
商鞅原本是衛國人,他在檢視戰場後,不禁被秦人的志氣打動。
赳赳烈士,天地難泯
怎麼講?
進犯的魏軍人數眾多、裝備精良,秦國勝算不大,但老弱病殘都一齊上陣,誓死戰到最後的一兵一卒。
商鞅在清理屍體時還發現,秦國戰士身上的致命傷都在前胸,沒有從後背被刺死的。
這說明他們當中沒有逃兵,個個都只想著衝鋒赴死。
就連已經死去的老兵,臉上也掛著兩行淚,死不瞑目。
不用說,這是一個身處絕境的國家,但國民的血性不曾泯滅。
他們最愛呼喊的一句是: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血性和硬氣不僅體現在戰場上,這個民族的日常作風也是如此。
從一日三餐到言行舉止,都是大寫的硬和糙。
飲食,喜歡吃最苦的菜,喝最烈的酒,初到秦國的商鞅都說,我服——
我愛秦國,唯有兩宗。
苦菜烈酒,盡顯本色。
別的劇,奪嫡、上位的那點事,怎麼說也得鬥個十幾集的吧。
但大秦江山的接班人都是耿直boy。
秦獻公決定傳位給二兒子嬴渠梁之後,大兒子嬴虔立刻削指明誓,表示自己今後絕對不會覬覦弟弟的皇位。
其實,這一切硬和糙的背後,都是形勢所迫。
粗茶淡飯,是因為國內沒有豐富的物產。
外有強敵環伺,所以宮廷無暇內鬥,必須要同仇敵愾。
國家太窮、太弱,隨時都有可能覆滅,秦人不得不用頑強的血性去謀生存。
但是,如果只有一群有勇無謀的莽夫,那麼不可能出現日後橫掃六合的大秦帝國。
除了血性,《大秦帝國》歌頌的另一面,是秦國的法度。
首先提出變法的,正是商鞅。
他的理想就是建立一個“法”高於“人”的制度,法外無情、法外無恩。
劇中安排了作為法家得意門生的商鞅,和當時的“儒家大V”孟子進行辯論。
孟子主張人性本善,商鞅卻說人性本惡。既然每個人都是“潛在的罪犯”,那就必須有法的約束。
想要推行法制改革,首先要做的就是取信於民。
衛鞅找來一方椽木,公開懸賞:能徒手把它搬到北門,就賞一百斤金(當時的“金”指的是黃銅)。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徙木為信”的典故。
最開始,民眾都不相信,甚至還出言諷刺,從中阻撓。
最後,搬動椽木的人真的獲得了賞金,賞罰分明、人人平等的法制觀念也傳播開來。
這樣對於“血性”與“法度”的呼喚,是國產歷史劇中罕見的。
《大秦帝國》最動人的地方,在於它的主題不是爭寵,也不是奪權,而是展現了中國歷史的節骨眼上,出現的一場“非零和博弈”。
爭寵,爭來爭去只是為了看皇帝的寵倖花落誰家;奪權,也不過是權力從一個人手中,到了另一個人手中。
這樣爭鬥儘管異常激烈,就像是彼此消耗的拔河比賽,無法形成一股推動社會進步的合力。
而《大秦帝國》中,你能感覺到從朝廷到民間,共同奮發圖強的大國氣象,大家的力是往一處使的。
用現在的話說,比起一味展示陰謀與人心險惡的歷史劇,《大秦帝國》的三觀正到令人髮指。
請注意,這裡Sir說的正,並不是意味著《大秦帝國》還原了歷史的真相。
許多網友就指出劇中不少違背史實的細節,比如當時還沒有出現馬鐙和蠟燭。
甚至,《大秦帝國》的史觀也帶有編劇孫皓暉明顯的個人傾向。
與其說它是還原歷史,不如說是借史言志。
為了彰顯法家思想,安排了商鞅和孟子(真實的孟子當時只有12歲),在稷下學宮辯論。
編劇屢屢借商鞅之口駁倒孟子,其實這並非是“儒法”兩個學派的真實較量。
不僅如此,《大秦帝國》還把商鞅塑造成一個言論上宣揚法家理論,行為卻處處彰顯儒家風範的道德聖人。
最後商鞅以身殉道,把生命都獻給了變法事業,和戀人在白雪中唯美地死去。
秦人聽聞死訊悲痛欲絕,還集體為他戴孝。
這與《史記》上記載的“秦人不憐”相去甚遠。要知道,歷史上商鞅的嚴刑酷法讓百姓叫苦不迭。
《大秦帝國》的種種“洗白”,難免招致非議——
這樣的電視劇,還能算得上“歷史正劇”嗎?
在Sir看來,算。
在這裡,Sir不得不提到歷史劇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史觀。
就像張黎把《走向共和》定位為“找出路”,把《辛亥革命》定位為“念犧牲”一樣,歷史劇不一定就要照搬史書,更需要的是——你到底要通過歷史表達什麼。
換句話說,是用當代的眼光,重新發現歷史。
在此之前,大家提到歷史上的秦國,可能第一個跳進腦海的就是“焚書坑儒”,或者秦皇暴政。
但一個隻靠殘酷統治的國家,能做到統一六國、統一度量衡嗎?
這個世界不存在絕對正確的歷史,書寫歷史,當然也不該只有一種聲音。一旦你習慣用一種腔調說話,你也就把歷史簡單化了。
《大秦帝國》好就好在,它的蛋蛋沒有被捏在某人、某群人手裡, 它拍出了讓人無法轉身的情感烈度的同時,也在被馴化的異口同聲中,敢於表達它的看法。
這也是為什麼《大秦帝國》在歷經淬火後,煉成經典的原因。縱然爭議,也遠比平庸的跟風更具價值。
尤其在見慣了螢幕那些狗血、廉價“消費歷史”,書本那些僵硬、蒼白的“政治歷史”。
有這麼一部冷冽又熱血,敢於單挑主流史觀的歷史劇。
Sir無法不為它的帶種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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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春三十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