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
遲遲未寫老撾,因為於我那是相當疲憊的一次旅程,回憶起來甚至少了很多對當地的浪漫想像及再次造訪的熱情。
整個老撾行記裡會有一些其他遊記較少看到的豐沙灣地區和中部的Paksan這個小城市(因為中轉不得已停留了一晚)。我沒有去萬榮,要不是因為回程的關係,萬象本也不打算去。老撾的自然風光和中國南部的雲南廣西類似,人文風光和東南亞其他佛教國家尤其是泰國也類似,感官上帶來的刺激其實並不大。起初去的初衷僅僅是想在南部的四千美曬太陽。
▲ 豐沙灣1號石缸遺址旁的水田。
1
從老撾南部的四千美島(Four Thousand Islands)回程往北時,在巴色(Pakse)汽車中轉站等候換車。天色暗了下來,大家都回到屋裡,百無聊賴,當時汽車已經比本來說好的時間晚了快一個小時。
一起坐下的有一對美國中年夫婦,一個年輕的美國獨行姑娘和一個德國獨行姑娘,我們說著在老撾都去了哪些地方,還有哪裡值得造訪。我說,推薦豐沙灣呀,在瑯勃拉邦以東的一個省份,一個飽受未爆炸的炸彈之苦的地方。“在那裡旅行,最好走已經被‘清理’過的道路,要不很容易碰到炸彈。”
“炸彈?你剛剛是說炸彈?”那個美國中年阿姨很詫異地反問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炸彈。”
“為什麼會有炸彈?誰投的?”她覺得不可思議,以為是個玩笑般笑了。
“噢,你們美國人呀。”坐著的幾個人都笑了,三個美國人面面相覷,他們對這段歷史毫不知情。
▲ 展示的越戰時期老照片。
後來在首都萬象COPE(Cooperative Orthotic & Prosthetic Enterprise)遊客參觀中心又遇到了那個美國姑娘,參觀中心擺放著後來挖出來的彈殼,一旁的短片播放室裡講述著老撾和遺留炸彈的故事。COPE成立於1997年,由老撾衛生部和一系列NGO聯合組織,以説明殘疾人康復治療,其中大多數都是爆炸生還者。
越戰期間,美軍為切段經過老撾的“胡志明小道”向老撾開展了轟炸計畫,每8分鐘就有一架飛機投彈,一天24小時,共58萬次轟炸行為,1964-1973年,共持續9年,有2.7億個炸彈被扔向老撾,其中超過三成沒有爆炸。也就是說,戰後老撾國土上存留著超過8000萬的未爆炸炸彈,不知道在哪裡,不知道埋多深,時刻威脅著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由於美國政府拒絕公開承認,這場戰爭又被稱為“秘密戰”(the Secret War),以至於很多美國人至今還不知曉。
炸彈的清除工作開展起來非常艱難,除了資金技術的匱乏,在排除炸彈時需要對土地一寸一寸進行探測,發現可疑物之後慢慢引爆,整個過程耗時又繁瑣。資料顯示,老撾全國四分之一的村莊都佈滿了這些炸彈,目前46個貧困縣中有41個縣仍未完全清除未爆彈藥;而清理完這些炸彈,專家表示,“至少要100年。”
片子最後,一位老撾農民站在那片未知的土地前,祈求著沒有炸彈威脅的日子。
▲ 老撾未爆炸炸彈分佈圖。
▲ 豐沙灣1號石缸遺址展示的挖出來的炸彈。
2
受炸彈襲擊最嚴重的區域集中在老撾北部的川壙省(Xiang Khouang)和南部偏東的省份。根據媒體報導,川壙省當地拆彈專員在河床和白蟻堆裡都找到過炸彈,還找到過和樹根纏在一起的炸彈。
瑯勃拉邦有直達川壙省首府豐沙灣(Phonsavan)的汽車,大約五六個小時的蜿蜒山路後,你會看到這個小得可憐的首府。一條橫穿小鎮的馬路,絕大多數旅行社、飯店、旅館都集中在兩旁,汽車站在馬路拐進去的巷子內,不難找到。烈日下看不到過多的東西,馬路不時被往來車輛掀起陣陣塵土,我和同伴與另一名斯洛伐克的姑娘Lenka走了好幾家旅館,最後住進了拐角一家小旅館,四五層高的小樓似乎只有我們三個住客,地面沾著灰塵,網路不靈光,沒有熱水,在那裡洗了頭髮,哆嗦了一夜。
旅館老闆善良而熱情,所以我沒有太多怨言。這個鎮上從事旅遊業的當地人英語都不錯,但這個老闆只會幾個簡單單詞,語言不通,他拿著個大桶來試圖幫我們放出熱水,折騰網路,儘管後面都沒有達到目的,但樸實的努力讓人覺得可愛。
那天是15年的大年三十,窗外漆黑一片,沒有炮竹聲,沒有麻將,沒有春晚,嚴格意義上這是我在外過的第一個春節。選擇遠離中國人聚集的瑯勃拉邦,來到這個鮮有中國遊客的小城。我們沿著馬路尋找中餐,竟然在旅館對面看到了在聚餐的當地人,以及一家湖南人開的餐館。餐館裡的直播著春晚,節日的氣氛好像穿越幾千公里而來,在一台老式電視機上看到了些許喜慶的意思。在那裡連上了幾分鐘的網路,手機裡非常熱鬧。跟幾個鬼佬乾杯說著happy Chinese new year,那感覺怪怪的。
▲ 豐沙灣,一位國外女遊客。
絕大多數遊客來這裡是為了看石缸陣(Plain of Jars),它們距今有2000年以上的歷史,和英國的巨石陣、智利的巨石人像和南美洲的石人圈並成為“世界四大石器之謎”。石缸陣一共有三個較大的遺址,由堅硬的花崗岩雕成,大小不一,大的重達5噸以上。對它們的解釋豐富多彩,有人認為這是古代埋葬屍體的缸,主要用於喪葬事務,似乎考古學家在缸內發現過一些動物的齒骨,卻並未見人的屍骨遺留物;有人認為這些巨大的石缸是用來釀酒的,但釀酒要跑到山頂這麼遠嗎?它們為何呈現出稀奇古怪毫無規律的分佈?這些都無法解釋。在2號遺址上可以看到一個石蓋,但對上面的紋理的認識如同對整個石缸陣一樣模糊。
這些錯亂分佈的巨大石缸陣有的裸☆禁☆露在廣闊的草原上,有的掩藏于古老樹木的陰影中,神秘錯亂。石缸旁邊好幾個巨大的炸彈坑,和掩埋其中的炸彈一起,構成一部老撾的古代與近現代史。僅僅在1號遺址附近,就有127個未爆炸的炸彈被發現。如今參觀時,都要按照規劃好的路徑行走,柵欄以外,就是未知。
▲ 石缸陣旁巨大的炸彈坑。
從豐沙灣前往石缸陣沒有公共交通,一般需要在鎮上找旅行社的一日遊團,價格記得是一百多人民幣,遇到一對德國夫婦選擇租摩托車自己騎過去看,他們說沿著大路路徑走,應該都不會太危險。時間充足的可以嘗試。
豐沙灣整個地區充滿了炸彈的痕跡,爆炸後的彈殼被用來做各種日常生活器物,有的用來養花,有的用來裝飾,好像成了當地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被重新賦予了生命與新的意義。
▲ 豐沙灣 旅館前,被用於養花的炸彈殼。
UXO(unexploded ordnance,未爆炸炸彈)展示館和MAG(Mines advisory Group,排雷資訊中心)位於豐沙灣的主街上,不要期望它們多麼氣勢恢宏,不過和整個鎮一樣寥落。我們前往的時候MAG閉門,而UXO展示館也僅僅是由一樓相關商品店和二樓一個簡易的電視播放室組成。在應對未爆炸物這件事情上,老撾人民顯得被動而又習以為常。這裡和瑯勃拉邦、萬榮這類休閒旅遊城市不同,沒有旅行者的狂歡,破舊的房屋街道下,這裡是更真實的老撾。
▲ 豐沙灣1號石缸遺址,也是最大的一個。樹旁清晰可見的炸彈坑。
▲ 石缸陣3號遺址旁圍起來的柵欄。圖片前方的白色小石塊通常表示已經勘測過炸彈的區域。
▲ 越戰期間,前蘇聯在老撾遺留下來的坦克。很多部件都被當地村民揀去變賣了。
3
我在石缸陣1號遺址的門口展覽館裡買了兩支彈殼打造的小勺子(這裡價格比萬象等地的夜市上更為便宜),儘管同伴強調這些東西極有可能是“中國製造”的虛假產品,不過打上了彈殼的宣傳噱頭,但還是覺得極有紀念價值。顯然抱著這種想法的不只是我,以至於在有遊客出沒的老撾各種小村莊裡,由彈殼製成的勺子、手鐲、餐具等都被擺在了檯面上。
▲ 炸彈殼做的小勺子。
另外一邊,首都萬象正展示著與豐沙灣不一樣的風采。各種高樓拔地而起,博物館、“凱旋門”和小商品市場內,摩托車轟鳴聲、叫喊聲、汽車喇叭聲不絕於耳,與寺廟無關,與信仰無關,與炸彈帶來的隱患無關,在這個飛速向前的時代裡,老撾也正在主動或被動地向前狂奔著。
整個老撾國南北狹長分佈(當然沒越南長),路況非常之差,以至於我不吃暈車藥無法不嘔吐地完成整個旅程。那些盤山公路經常出交通事故,一出就是滾下懸崖車毀人亡的大事件。200公里的距離能開上七八個小時,飛機更是不靠譜,距離稍長的只能夜車,快兩周的行程,加上第一天從西雙版納坐了一整天車去瑯勃拉邦,還有三次夜車,完全虛脫。
在這個極少被注意到的內陸國家,卻擁有著東南亞前列的旅遊消費,這讓我匪夷所思,也是一路跟其他旅行者一起抱怨的事情。從市區去幾公里遠的地方,雙條車按人頭收費,加起來單程他們就能獲得上百人民幣,即使在中國大城市,這依舊是一筆較高的支出。想著或許是因為很多物品都需要從國外進口的緣故,提高了物價。
春節期間造訪,本以為立馬會到一個春暖花開可以穿大褲衩的國度,誰知道多天不得不沖涼水澡,晚上在哆嗦中睡去。除了瑯勃拉邦、萬榮、萬象等這種旅遊大地方,老撾的英語普及程度不高,一路比劃著向南,再比劃著回北。
說了這麼多的不是,後來,還是會想起這片還埋藏著幾百萬顆未爆炸的土地,依舊並且持續著對當地人造成傷害;會想起窮困得衣衫襤褸卻總是用好奇眼光打量你的當地小孩,一個眼神接觸就能換來他們純真的笑容;會想起並未因為旅遊業而改變太多的整個國家,原生態的事物隨處可見。
我並不反感和當地人擠在塵土飛揚的雙條車上,也並不介意夜班車上和他們睡在同一個鋪位,對我最好的旅行方式就是隱沒在那個陌生的世界中,體驗著完全不同的另一種生活。
“在老撾,每個生命都能找到讓自己繁盛的方式。”
▲ 萬象街道。
▲ 老撾女孩。
圖、文|小蔥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