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太大，讓我不知該從何說起。有未至之前有關浪漫、文藝、浮華、物質種種印象疊加的紛繁，有離開之後關於日日暴走、風物應接不暇的記憶的雜亂。畢竟，巴黎，有太多的神話，也是太多人的嚮往。
一
在一個夏末，我們到達巴黎。沒有車道劃分的大路和有著高大樹木的街道，是我對巴黎的初印象。前者是意外的發現，似乎在驗證著巴黎人的浪漫到不靠譜；後者則合乎期待，普通市民的巴黎，就是這五六層高的排樓前有高大的梧桐，汽車在林蔭路中穿過，太陽灑落一片細碎的光斑，車窗上晃過綠枝與藍天。穿著裙子的典雅老奶奶，牽著小狗在鮮花簇擁的屋簷下緩緩走過。
住進一個小型的旅店，就在這樣一條普通又不失美麗的巴黎的街道上，特意要求換到一個窗戶臨街的房間，一住三五天，不能不好好的看看平常巴黎的晨昏日落，清淨繁忙。幸運的得到一間帶陽臺的屋子，在旅舍的頂層。八月底的巴黎，天氣剛剛好，頂層的小屋，曬上一天也不覺得特別悶熱，就算悶熱，我也不會捨得放棄這個小小的陽臺，何況傍晚回來，通向陽臺的落地窗一打開，空氣進來，還有絲絲的涼意。
我是有多熱愛這座小小的陽臺，連帶熱愛陽臺上簡陋的小圓桌與兩把小鐵椅，這恰到好處的高度與安置，又一次符合了我對巴黎的期待。想想在清早的晨光裡，坐在小椅子上，吃兩片麵包喝一杯咖啡，同這座古老又青春的城市一同醒來；在下午的悠閒時光裡，打開一本書，伴著樓下並不喧嘩的街道，時而進入書的世界，時而走出來，打量打量這個初相識但並不太陌生的城市，也覺得熨帖；晚上則更好，大家圍坐，喝點啤酒，配點小菜，談談天，說說地，合著城市裡閃爍的燈光，似乎便也如當地人一般，已在此生活經年，有了家的溫馨。
二
在的幾日，都是好天氣。去盧浮宮看藝術，卻獨獨熱愛奧賽博物館的大陽臺，隔著塞納河，對岸盧浮宮，再鋪過大片密密麻麻的房屋，遠處有高起的白頂建築，那是蒙馬特高地上的聖心大教堂。天空藍的柔和，更有大朵大朵柔和的雲在天空輕舞，陽光白的亮眼，但時時被雲彩擋住，對面的白色屋群便陰晴變幻，如同一個巨大的舞臺，當光亮剛好打在聖心大教堂的屋頂時，它就是主角。
從盧浮宮前的廣場，一路經香榭麗舍大街，走到凱旋門下。正午的大太陽，漫長的路程，白色沙石的路面，白亮亮的反光，幾次坐在樹蔭下歇腳，但整條街上的樹蔭和座椅都是難得。凱旋門看似總在眼前，卻是遙遙無期，赫赫有名的香榭麗舍大街都無心多逛，那麼寬闊的一條街道，若不做好準備，就是有心想逛，怕是也不知該從何處開始。
坐船遊塞納河，買了一張天票，但因為和朋友的相約，終究只匆匆忙忙坐了一程。碰面于巴黎聖母院前的廣場，穿著素花的長裙的她，帶點巴黎女子的飄逸，走過喧囂人群，搖曳而來。吃一份義大利海鮮面，走巴黎的尋常小巷。有一條夜色中的巴黎小街，很有幾分熱鬧的味道，窄窄的街道，小酒館，小吃店，有一點點旅遊的味道，但分明又洋溢著濃郁的當地人的生活氣息。陰差陽錯，沒有充分領悟塞納河的風情，卻遇見另一個經典巴黎。
去凡爾賽宮，在大太陽下排很長很長的隊伍，打量前前後後的人群，撐陽傘的華麗女子，在廣場上追鴿子的小姑娘，一個小時的排隊記憶，並不輸於遊覽了三個小時的華麗宮殿。意外的是古今藝術作品的碰撞式和諧，華美的古典大廳裡，擺放的是兩隻大蝦在用餐的餐桌，穿白色蕾絲外套的老虎獅子，巨大的銀色高跟鞋，掛滿鮮豔羽毛的直升飛機，…這就是法國麼？這必然是法國！
埋葬了許多文化名人的拉雪茲神父公墓，並不是第一次遊巴黎的必選，但卻是我這次行程唯一一個非去不可之地。埋葬了那麼多的文學家、藝術家，怎可錯過，況且在喧鬧而滿布的行程裡，也需要這樣一個清淨處。有些坡度的墓園，林木密佈，在層層疊疊的墓碑中，尋找自己知道的那些人物，有些刻意尋找很久都不會找到，有些卻在一個轉身就會看到。蕭邦的墓前堆滿了鮮花，還剛巧遇見一個波蘭的旅行團；普魯斯特的墓簡樸方正，是追憶似水年華的平靜；巴爾扎克的墓有些衰敗，莫非也在延續這個作家生前的窮困潦倒；傳說中印滿紅唇的王爾德之墓，已經被圍起保護，轉身離開時，肯定也不會如電影裡那般，見到他就在對面的長椅上微笑致意。
埃菲爾鐵塔是想放過的，坐車見，坐船見，時時見，處處見，那就只遠觀而不必近看了吧。但還是在離開前的最後一個晚上，來到了埃菲爾鐵塔之下。經過一片小樹林，透過葉子的映襯拍鐵塔，果然就是明信片裡的樣子；沒有登頂，只坐在不遠處的草地上，旁看這座太有名的高塔；等待燈光的亮起，從極細的一絲絲紅光到擴散出一座火塔，整點時分會有白色的燈光閃爍，像是塔身上散佈了星星。草坪上坐了很多人，聊天，喝酒，彈琴說愛，極悠閒的一個夏末之夜。
三
巴黎太大，可以選擇任何一個你想遊蕩的方式在此渡過，也終會遇到任何一個你想見到的巴黎。可以流連於一座又一座藏品豐富、設計精美的博物館，一口氣看過形態各異、流派紛呈的建築作品；可以船游塞納河體會那始終流傳的關於愛的頌歌，或者只是數一數河上的橋；可以在街角的咖啡店裡歇歇腳，也許一不小心就坐在了某位大師曾經常坐的位置上；更可以香榭麗舍大街走過，看盡時尚與奢華。
而我想見的巴黎，其實沒有什麼標誌，不是某個博物館，不是某座大建築，不是那條河，不是那座橋，甚至，不是某個名人，不是某部作品，那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背景，連同巴黎這個名字本身。只要身在巴黎，像普通的巴黎人一樣，吃飯，散步，聊天，逛街，看到他們在最平淡的生活中散發出的那深入骨子裡的傳說中的浪漫，就好。我只是想感受到整座城市的閒散自由，雖然也是不能免俗的趕場於一個又一個的景點，但多少，我想，我還是見到了我想見的巴黎，從第一天到達，擁有那座小陽臺，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