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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街樓的記憶

“過街樓”是老上海弄堂裡,一道特殊的風景線。在上世紀80年代新式社區公房大量出現之前,弄堂還是上海人的主要生活場所,所以,過街樓也就一直銘刻在老上海人的心中。

◆“過街樓”

跨在弄堂上,裡面住人,底下可以通行。如果一條弄內縱貫著多條支弄堂,住著百餘戶人家,那麼,這個過街樓每天一定是人來人往,人氣很旺。得天獨厚的位置,猶如一座瞭望台,一邊窗對著弄堂內,一邊窗朝著小馬路,兩頭各有獨特的風景。

過街樓有觀景優勢,但同時,也面臨著窗外樓下嘈雜的聲污染、空氣污染的劣勢,住過過街樓的都知道,最“戳氣”的,就要算每天清晨的“馬桶大軍”了。

天濛濛亮的辰光,正是很多人要睏覺的辰光,“馬桶拎出來,勿拎出來,勿來了!”——每天倒馬桶,因為要放置一條弄堂的馬桶,所以,要選擇寬敞的地方,過街樓就被“光榮”地選到了!為啥要寬敞麼?一個是家家戶戶都用馬桶,這個陣仗實在太大,另一個,估計也是考慮到通風的緣故吧,如果悶了一個小空間裡,味道肯定更加吃伐消。

每天,一條弄堂,設兩個倒馬桶個點:當中設一個點過街樓設一個點。倒馬桶的阿姨口令一喊,弄堂裡的居民都穿著短褲、披著外套、拎著馬

桶急步出來,倒完回去再睏。

儘管只有10分種左右,但幾十隻馬桶的糞便倒入糞車時臭氣外溢,首當其衝的過街樓視窗氣味可想而知。打開馬桶蓋頭,臭氣直接從過街樓的地板縫裡爬上來。乃末,房間裡的住客,只好乖乖叫起來了!

在弄堂居民的心目中,過街樓就是這條弄堂的“門面”,尤其是石庫門建築的弄堂,篆刻弄堂名字的那塊石板,就是鑲嵌在“過街樓”的底下;這些字一般出自大家、名家之手,字寫的渾厚有力,字跡刻在花岡岩上的,也有刻在青磚上的,看上去古色古香。

小時候住外婆家,有個同學就住在“平和裡”的過街樓上,去他們家白相的辰光,特別喜歡從那個視窗探出頭,看看北京路的車水馬龍,人流不息——如果那時有個相機,留個影,一定特別寫意。

冬天裡如果太陽好,靠窗放上一隻八仙桌,一邊孵太陽,一邊喝喝茶,聽聽無線電,生活就是這樣慢悠悠地、愜意地過著,哪裡像現在,人像赤佬,天天被趕著跑,家裡裝修是遠超過了弄堂的時光,但是,真皮沙發、高檔電器等等,什麼時候用過,都忘記了,儼然就是買了個高檔擺設回家。

“過街樓”還是一處可以避風雨的小地方,以前經常會出現過街樓下,擠滿了躲雨人的場景。這裡還是弄堂的生活資訊集散地。人們在此打牌、打康樂球、下棋、抽煙吹牛;孩子們喜歡在這裡玩各種遊戲,這裡是他們通向外部世界的最邊緣,童年的活動範圍,往往到過街樓下就打住了。

很多便民攤子,也喜歡駐紮在過街樓下,修車的、補鍋的、剃頭的、做裁縫的、賣餛飩的等等。一來,這裡是弄堂居民必經之處,二來,大家喜歡在這裡閒聊,有信息量,有人解悶,三來,有穿堂風、涼快,而且能風雨無阻地營業。

在筆者的記憶中,無論是哪個弄堂的過街樓,樓下幾乎都會有一個常客:“皮匠攤”。外婆家和後來的“汾陽坊”的弄堂口,都有這麼一個小小的“皮匠攤”,唯一的區別就是,“汾陽坊”的老皮匠住在這條弄堂已經很多年了。

◆ “皮匠”

是江、浙、滬一帶的人,對制鞋、修鞋師傅的稱呼。年紀大的叫“老皮匠”;年紀小的叫“小皮匠”。“皮匠攤”則以修鞋為主,同時也按客戶的要求,定做皮鞋、棉布鞋等新鞋。

“皮匠攤”的一個木頭架子,通常約一人高,架子裡面分成了好幾擋,用於存放各種鞋。木架裡放有修好的鞋、待修的鞋、新鞋以及樣品鞋。兩個板凳高的矮木箱,一個放修鞋用的工具和零件,諸如鞋釘、鐵凳、郎頭、靴頭等。另一個是放修鞋用的材料,諸如膠皮、牛皮和蠟線之類。所有這些就是“皮匠攤”的全部家當,也是這些家當組成了“皮匠攤”。

一個木頭架子放在弄堂口,靠弄口外的一面是封住的,這樣一來可遮風擋雨,二來可遮擋西曬的太陽。兩個矮木箱子的擺放呈L形,放在弄堂內,平時可供顧客坐,亦可供行人歇歇腳。“老皮匠”十分愜意地坐在裡面幹活,頭頂上就是所謂的“過街樓”,就像一個修鞋的小“作坊”。

弄堂裡的人每天從過街樓下走過,多多少少都會和“老皮匠”打個招呼,問個好,有時間的話,還會發支香煙,聊上幾句;逢年過節,外婆還會記得給老皮匠送點吃的、用的小東西——這可不是“居民小組長”的工作,“皮匠攤”實際上早已融入了弄堂裡每一個人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記得大約是讀初中的時候,姆媽帶我回黃河路,看到“皮匠攤”換了“小皮匠”,家當倒還是“老皮匠”的,姆媽便上前問,才曉得“老皮匠”去了。“回了鄉下頭,就再也沒回來”,弄堂裡的居民說起這事,突然都會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過了幾年,那個“小皮匠”也不來了,弄堂口的“皮匠攤”,至此消失於無影中。

作為上海曾經的一道風景,過街樓代表的是老上海的一種風情,是伴隨著我們成長的記憶。它從未因季節的變化而變化過,無論春夏秋冬,它總是充滿著歡笑和溫情。

清晨,人們愛在這裡揀菜洗衣服。誰家來客人,只要一看菜籃子就知曉;中午,人們愛在這裡午睡,即使有人走過,腳步也會放輕許多;黃昏,家家都會端盆提桶,把過街樓潑洗得象條小河似的;夜幕下的過街樓更熱鬧,彙聚的人也最多——過街樓下的人,性格直爽,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如今,很多弄堂的“過街樓”,也像“皮匠攤”一樣早已成為了歷史,人們談起過街樓,就像在介紹一件老古董。

(本文轉載自看懂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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