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純潔不容侵犯】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起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國風·召南·野有死麕》
白茅的名字古今相同,也常見,所以並不難理解。然而今天知名度遠遜於蘆葦(蒹葭)的它,在當年卻是當仁不讓的“神聖使者”。因為花穗潔白,它在各色蒼茫野草間頗顯出一股潔身自好的氣質,也因此成為“吉祥”和“純潔”的代言。先秦時代,宗廟祭祀或占卜神諭,往往即以白茅作為包裹祭品的材料,以示聖潔。
顯然,《野有死麕》裡的少年,做法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射殺獐子(麕),乃是身手矯健、體力充沛的證明;裹以白茅,則是為了凸顯禮物鄭重,血污也不至於弄髒了姑娘的手。“白茅純束”,搭配“有女如玉”,相得益彰,多好。
身手好又懂禮數的小夥子,當然叫姑娘喜歡,所以這首詩的後半截就是描述撩妹成功的小夥子追著姑娘尋歡作樂去了……
【我要和你生好多好多孩子】
椒聊之實,蕃衍盈升。 彼其之子,碩大無朋。 椒聊且!遠條且! 椒聊之實,蕃衍盈匊。 彼其之子,碩大且篤。 椒聊且!遠條且!
——《國風·唐風·椒聊》
《甄嬛傳》裡,初承恩的甄嬛向皇帝提出一個夢想:她想要椒房。
椒房又名椒室,源自西漢時期未央宮皇后所住的宮殿。將花椒樹的花朵曬乾,研磨為粉,塗裝四壁,溫暖芬芳之外,取其“多子”的象徵。然而皇帝陛下對此似乎不是很瞭解……
中國古代所謂的“椒”,幾乎均指花椒。至於今天廣泛用在各色菜系中的辣椒,其實是明朝末年才伴隨大航海時代引入的舶來品,原產地是中美洲一帶。相比之下,口感更為綿密溫暖的花椒倒有著更為源遠流長的歷史。
《詩經》中除這一篇《椒聊》之外,另有《東門之枌》亦曾提到花椒:“視爾如荍,貽我握椒”——同樣是歡喜讚美之語,以花椒的豐產多子為定情信息。後人更是在花椒身上呼應出五行之說,如《廣群芳譜》即載“椒稟五行之精,葉青、皮紅、花黃、膜白、子黑”,且不論其香氣與善繁衍的特性,本身已足夠吉利。
至於《椒聊》一篇,由於主人公的闕如,古今一直作不同解。有人認為是讚美女子健康多產,有人則認為是讚美男子。無論如何,花椒的形象都很正面就對了。
【曲線救國的戀愛方針 】
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於歸,言秣其駒。
——《國風·周南·漢廣》
詩三百,思無邪。《詩經》年代的男歡女愛,總要比現代人更直接。然而也並非全部如此——至少《漢廣》裡的男子,就要委婉得多。沒有可以直接遞到女孩手裡的禮物,也沒有抓起一把花椒塞給對方的直抒胸臆,隔著漫漫江水,他想要表達愛意的第一步居然是抓起一把蔞蒿喂馬……看上去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背後倒也有些道理:有人說是喂飽了馬兒,才能策馬奔騰追求所愛;也有人說是終成眷屬後,方能一起喂馬劈柴。
蔞蒿於今人亦不陌生。蘇軾所言“蔞蒿滿地蘆芽短”,是春日難能可貴的清新野菜。它與入藥所用的艾蒿(艾草)近似,然而味更清美,且宜水生,也很適合作為人間清歡的代言。有這樣的好東西吃,馬匹定是很歡快的,然而喂馬的人和愛人在一起了嗎?好像未必。直至最後一句,男主角仍然在望河興歎: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思念是一種病】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國風·周南·卷耳》
關於《詩經》裡的卷耳究竟是什麼植物,一直沒有定論。我們如今說的卷耳乃石竹科卷耳屬的一種高山植物,多生於海拔2000米以上的山區,數千年前這位姑娘在路邊採摘的必然不會是它。主流解釋一般認為“卷耳”即蒼耳——碧青的果子,如拇指大小,全身密生倒刺,很容易粘在衣服上。
但蒼耳有毒,並不適合做野菜。為什麼要采它呢?有點說不清。另一種可信的解釋則認為“卷耳”是指球序卷耳,另一種在中原地區十分常見的野菜。它葉柔莖嫩,形態甚是單薄,即使采上很多也裝不滿一籃子,倒是很符合的。
采卷耳的女孩會“不盈頃筐”,倒是有更重要的原因——愛人遠行,徒留思念,無怪乎做什麼都心不在焉。連採摘野菜這樣的小事都無法進行下去,甚至要發出“維以不永傷”的感歎來,可見這顆心裡,除了思念,真是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