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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京都與木上傳說 - 山本寬專訪(二)

作者:高瀨司/Anitama 封面來源:山本寬

採訪日:2016年9月9日、10月25日

採訪地:Renoir中野北口店會議室

採訪整理:高瀨司

【受訪嘉賓資料】

山本寬(Yamamoto Yutaka)

動畫監督、演出家。1974年生。大阪府出身。京都大學文學部畢業後,於1998年加入京都動畫。在《涼宮春日的憂鬱》(2006年)中擔任系列演出和ED分鏡演出,以第12集《Live A Live》中充滿臨場感的演唱會描寫和ED的嶄新舞蹈演出引來矚目。之後從京都動畫退職,成立動畫公司Ordet並親任代表。主要監督作品有《幸運星》(2007年)、《神薙》(2008年)、《分形》(2011年)、《Wake Up, Girls!》系列(2014-2015年)等。此外活躍於動畫以外的多個領域,監督真人電影《我的壞前輩》(2010年),執筆小說《Einsatz》,並長期進行評論、演講活動。

■從業餘走向職業的世界

——您大學畢業後加入了京都動畫,能否介紹一下當時您入社的經過?

山本

 從某種意義上說當時的時機非常不巧。《怨念戰隊》是在我大四時的秋季學園祭上發表的,但在這之前我就已經收到了京都動畫的內定錄用通知。如果我當時再留級一年的話,說不定就可以像DAICON FILM轉變成GAINAX那樣,靠我們這批人自己成立公司。而我拿到京都動畫的錄用是這樣的一個經過,春天時我開始找工作,第一志願肯定是吉蔔力,此外也投了日升和東映動畫,以及電視臺等大公司。但我這工作找著找著,就聽說京都本地也有動畫製作公司。當時的京都動畫是家完全沒人知道的毫無存在感的小公司,頂多能夠在《蠟筆小新》的動畫和上色中看到名字一閃而過。但我想反正都在京都嘛,於是就帶著休閒的心態去投了一個。結果去面試的時候,發現京都本社在宇治的一個叫做木幡的荒涼鄉村。而且當時還沒有現在這棟改建後的樓呢,完全就是一套棚戶建築。而我自己面試態度也不太好,穿著T恤牛仔褲就去了。然後還以牛逼哄哄的態度問了一句,“您看我把這裡當成吉蔔力不要我時的備胎行不行啊?”然而八田社長就回答我說“行啊”(笑)。

——八田社長是不是看出您有前途了。

山本

 我想他當時至少覺得我算是個挺有意思的人,結果還真就給我發了錄用通知。但這一來我也覺得我必須放下吊兒郎當的心態,我要以負責任的態度來面對這件事情。所以我就如我在京都動畫面試時所說的,儘管我在其他動畫公司都已經進入到第三輪面試,但我全都給拒了,只留下吉蔔力一家打算繼續面試。但是吉蔔力那年只招動畫和上色,我中途就已經覺得基本沒戲了。因為我投簡歷投的是演出志願,結果果然就沒通過。於是我大學畢業後就進入了京都動畫,那一年是1998年。

——您加入京都動畫時是走哪個職業方向的?

山本

 我的錄取是按照“製作·演出”拿的。面試時我也表達了我在自主製作中也當過監督,所以不想走動畫師方向,希望將來有擔任演出的機會。不過入社後暫時沒有事情能讓我做,於是一開始被分配到攝影部。而且用的也不是動畫攝影台,而是軟體CoreRETAS。這麼說吧,我就是京都動畫數碼攝影部的堂堂第一號人物,儘管軟體完全不會用(笑)。賽璐珞圖層啊律表啊,這些我在自主製作時還算是有一點知識,然而換到軟體上我就懵了。

——那相當於您在商業製作中的技術都是在現場實踐中學習的?

山本

 是的。而之後的演出我也一樣是在實踐中學習的。我是被我師父木上益治給徹底鍛煉出來的。我進入京都動畫大概半年的時候,當時我還在學習攝影,結果那個時候還是製作部長的八田陽子就忽然問我說:“山本君要不要來參加演出考試?”於是我就參加了。

——能問一下當時的考試內容嗎?

山本

 考試內容是畫一個場景的分鏡。從考試結果來說我沒通過,但是考官們看到我的答案品質後,同意讓我從演出助手開始做起,於是我就被分配到木上手下當演出助手。而木上益治不用我介紹大家肯定都知道,他就是京都動畫所有創作人員的老師,也是為京都動畫的作品品質夯下堅實基礎的天才動畫人。而我最初作為演出助手參加的是《生化體》(1998年)的第7集。當時京都動畫還是以作畫為中心的工作室,於是木上對我第一句話就是“我跟你講我也不知道演出要怎麼當,反正你隨便學學吧”(笑)。然而我總也不能真就隨便學啊,於是就對他發起問題攻勢。整整一天尾隨在木上背後,一路問為什麼,問這個是在幹啥,問那個怎麼用。於是理所當然地被木上罵了,“我還要不要工作啦!”然後我就暫時退卻,一個小時後又屁顛屁顛跑過去接著問(笑)。我就是這樣慢慢在木上手底下逐漸學會了演出的技術。

■不為人知的木上益治傳說

——這裡請允許我們跑個題,您剛才提到京都動畫所有創作人員都是木上先生的弟子,能不能為我們具體聊一下?

山本

 現在的京都可能情況又有變化,所以我不是很清楚,但當年從錄用到升職還有作畫工作的負責人全都是木上益治。也就是說,只有木上覺得有前途的人才能進入京都動畫,只有接受木上的指導,被木上所承認的人才能升上原畫和演出。所以說所有人都是木上的弟子,而我當時也是一樣,所有工作都會被他逐一檢查。

——木上先生還在東京的時代就已經以超一流動畫師而聞名,常有人稱他為京都動畫的支柱。但他本人很少走到台前來,您能否為我們詳細介紹一下他呢?

山本

 他本來是在《超時空要塞·可曾記得愛》(1984年)《AKIRA》(1988年)《螢火蟲之墓》(1988年)等諸多名作中畫了大量超強原畫的人。而進京都動畫之前,他所在的“動物屋”工作室也是個了不得的地方。據木上所說,動物屋早上人齊了先去打棒球,出完一身汗中午喝完啤酒,開始幹活(笑)。所以按他這種說法,我想他在東京的時候應該是非常能搞事的。然後在1990年的時候,他因為個人原因來到了京都。

——那麼在京都他搞不搞事呢?

山本

 搞得很大。我的反骨精神有一半就是木上師父培養出來的(笑)。比如說我分鏡畫完拿去給他看,就會被他罵“什麼鬼”。然後他就教導我,“你這個和劇本一模一樣怎麼行!劇本什麼的全部無視掉會不會啊!”(笑)。而他本人的工作也是一樣,《力石戰士》(1999年)的時候木上直接改動了作品的結局。本來的劇情應該要走懲惡揚善路線,邪惡勢力滅亡後完結。結果他就把分鏡改成最終Boss的靈魂受到救贖的展開。我那時候一直跟著他,他負責的集數都會讓我事先讀過腳本,分鏡完成後也回馬上給我看。那時候我就吃驚地發現這結局不對了,和他一提,他就一臉得意地對我說“看見沒,活兒就是要這麼幹的”(笑)。所以師父給我徹底洗腦的精神就是“覺得正確的事情就要全做,出創意的時候不需要留手”。

——《力石戰士》也是您第一次擔任演出的作品。

山本

 我第一次演出的是第10集。那時師父對我同樣毫不留情。在京都動畫,作畫會議是需要全組的人員一同出席的。我當時就給在座的打招呼,“那麼我們開始吧。我這次是第一次擔任演出,我也不會畫畫,所以希望能夠儘量聽取大家的意見,在借助大家的力量情況下進行演出。”這時候忽然木上就說了一句,“停下。解散。”我就問他“您怎麼了啊?”然後就被罵了,“混蛋啊!你要主導啊!你要下指揮啊!你得再蠻橫點兒啊!”於是當時我演出的工作差點就被他給取消掉了(笑)。

——說來這一集的分鏡和最終集一樣用的是“梅庵”的名義,這個名義應該和“三好一郎”“多田文雄”一樣,都是木上先生的別名吧?

山本

 是的。記得他說過是取自《必殺仕事人》。其他的名義應該也都有出處不過我想不起來了……。他本人真的是如假包換的作家主義,然而他卻喜歡在工作中使用奇怪的名字。總覺得他似乎有意不想走到台前。

——您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

山本

 先說好,這只是我擅自的想像。他或許有一種很強的意識,覺得自己不能去挑戰京都動畫的文化。這也是因為他剛入社的時候就算想搞事,當時的京都動畫作為工作室的力量還不足以支援他。所以這造成他當時沒有選擇讓自身以作家身份去吸引關注,而是選擇在培養年輕人才,構築現場體制的道路上去更多地貢獻自己的力量。之後京都動畫得到了成長,終於到了他可以去監督作品的時代,他反而開始把“比我有意思的人有那麼多,我已經當不了監督了”這句話掛在嘴上。

——那麼木上先生擔任監督,您擔任演出助手的OVA《MUNTO》系列(2003-2005年)的時候是怎樣一種情況?

山本

 我想那應該是八田社長夫婦反復催著他當監督,他實在沒有辦法才不情不願地上的。實際上《MUNTO》之前有個企劃叫做《笠地藏》,當時木上已經把分鏡全部畫好,連樣片都做出來了。樣片那做的是相當的棒,然而當時的京都動畫還沒有依靠自社做好總包的自信。而那部作品的文藝色彩很強,題材又有些枯燥,所以企劃最後沒有通過。而之後的《MUNTO》正相反,是以一部擁有大賣可能性的作品為目標而製作的新企劃。當然了,當時京都裡所有社員都沒覺得這《MUNTO》是個能賣的片(笑)。總之因為這樣一個原因,《MUNTO》不管怎麼說都算是京都動畫第一部正式總包作品,所以監督就由公司的支柱木上來擔任。所以我現在覺得,當年沒有讓木上把《笠地藏》做出來就是京都動畫最大的失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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