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永遠的迪迦/Anitama 封面來源:《起風了》
第四章 你的眼離開你的體 前篇
1、宮崎駿監督那年13歲
宮崎駿監督那年13歲,帶著弟弟兩個人去東京澀穀東寶映畫劇場。這是東寶直營的著名大型電影院之一,今天的東寶影院澀穀。兄弟倆今天的目的是去觀賞上映中的新片《哥吉拉》,還沒到電影院就先嚇懵逼了,排隊等候的觀客長蛇陣從影院裡面開始一直排到澀穀電鐵車站,這長度是他們走路要五分鐘的路程。最後終於混進了上映廳,滿席,他們能進來就不錯了,只能在整個放映廳的後方站著觀影。因此在這個階梯式放映廳內,全席觀客的人海模樣被小宮崎盡收眼底,然後上映中他就看到了一生印在腦海忘不了的一幕場景。
影片開場二十多分鐘,哥吉拉還並沒有正臉登場,但廳內已經開始躁動不安交頭接耳。哥吉拉都是間接登場的,通過片中人物臺詞的描述、咆哮聲、腳步聲、來臨後留下的痕跡的演出,最接近的一次連腳也已經模糊地看到了,整個上映廳中的躁動氛圍已經達到頂點。然後世界史上最初的影視形象化的空想生物,綿延六十年以上的哥吉拉電影中最初的一頭哥吉拉,的真面目,最初次出現在銀幕上的場景是這樣的。鏡頭對著山坡,一群村民在山道上,哥吉拉在山的另一側,但哥吉拉比山還高,從另一側露出頭來並咆哮了一聲。
世界影史上屈指的名場景,那種震撼感、恐怖感、驚愕感、威壓感,即使到這時,哥吉拉的全身還仍未出現在大銀幕上。對於首映當時就超過九百六十萬人的觀客來說,這已經是一生難忘的一次影視體驗了,在這以上宮崎監督描述他在那一刻見到的現實中的難忘視覺形象:“埋盡滿場坐席的大人們的頭部,突然就一齊像波浪一樣向後一退,哥吉拉的登場對大家就是能驚異到這種地步啊。”
《哥吉拉》首映當時留下過各種傳奇軼事。片中哥吉拉毀了東寶旗下的另一著名大型電影院,日本劇場,今天的東京千代田區有樂町中心大廈。當時在日本劇場內觀影的觀客們,那一刻不是盯著大螢幕,而是不約而同抬頭望,是不是哥吉拉真的掀了頂,天花板要掉下來了。哥吉拉把銀座的象徵,和光大廈頂上的鐘塔,一巴掌給拍飛了,觀影完畢走出電影院的人們就一窩蜂趕往銀座,確認一下那鐘塔到底還在不在。
《哥吉拉》這樣的電影,使用特殊攝影技術的部分的每一個鏡頭,對當時的圓谷組成員自己也是全新的初次的體驗。比如就只是這個鐘塔的鏡頭,要麼是一巴掌過去沒塌,等鏡頭沒對著它又終於塌了,重做;要麼是一巴掌過去大樓都倒了,碎片飛散出來鏡頭範圍內都收不住,重做。最後的成品影像,後年複習的時候仔細看都覺得,飾演哥吉拉的中島春雄那手感那動作那氣魄都已經生出熟練感了。
2、圓谷英二和堀越二郎
宮崎駿監督的號稱遺作《起風了》,是雜糅零式戰鬥機設計者堀越二郎的生平事蹟和堀辰雄的小說《起風了》改編成的。在日本很早就有這之類的說法:圓谷英二是影視界的堀越二郎,圓谷英二是日本的萊尼·裡芬斯塔爾。
堀越二郎跟圓谷英二一樣也是飛機廚,同年代生的人,創造性的意識方面也是能稱為天才,從結果上來說他們的技術在戰爭時期也起過對戰爭推波助瀾的效果,從小日本的敵方立場上來看理所當然是有害的人。要說不一樣,就是圓谷英二把飛機當戀人然後很早就失戀了,鬼使神差變成轉進了影視界。萊尼·裡芬斯塔爾呢,這位就跟圓谷英二一樣也是影視界的人了,也是同齡人,也是在自己從事的領域有天才的一面。不過這人是德國人,好了只說這點你就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為什麼圓谷英二會和這人放一起類比了。
雖然宮崎駿每回說的遺作都不能信,這回事實證明了果然也不能信,但當初還是比歷次都表現得更真格的。隱退是上映後一個半月才宣佈的,但早在之前的宣傳工作中吉蔔力的鈴木敏夫製片人就已經說了:如果宮崎駿有遺言想交代給世間,那就是這個電影了。
把飛機作為夢想,戰爭和政治的事不懂或不考慮或不關心,只以一個技術者的身份,做一個忠實於自己夢想的人,“所有我想做的就是打造出美麗”,這是宮崎監督在《起風了》中塑造的堀越二郎。當然跟真實歷史人物的堀越二郎比起來,電影裡的堀越二郎有宮崎監督自創的美化成分,這也無所謂,我們現在只看電影裡的堀越二郎。對真實的堀越二郎我個人雖也不是沒有想法但無需在這裡說,我已經花了十幾年研究圓谷英二了,沒有時間再去把堀越二郎這樣的人研究透徹到能來這裡表述清楚的地步,除非是平山亨伊上勝之類的我最多花幾個月一年就夠搞清楚的簡單小社會人物。
電影裡的堀越二郎跟圓谷英二完全就是,如出一轍。圓谷英二在飛機方面的夢想破碎後,研究特殊攝影技術的關鍵動力之一,就是至少在影片裡可以飛。結果迎來了戰爭時代,他花十幾年自行研究的特殊攝影技術也派上了大用場,被用來給日本人民洗腦把他們送上戰場。
圓谷英二在戰爭時期參加的多個教材影片、國策電影,是小日本帝國政府操控下,為了達成宣揚戰爭、高揚戰意這些目的而製作的片子。客觀事實上,只要參加了這些影片的人,不是鬼子的幫兇還能是什麼(圓穀百一十年史第十二回、第十五回到第十八回)。圓谷英二那時還不被視為一個導演,卻成為製作陣容之中導演以上的一個突出的代表,關鍵原因在於他開發的特殊攝影技術太神了,也是最致命的一點,簡單來說就是都怪你拍得太好了(圓穀百一十年史第十九回)。萊尼·裡芬斯塔爾稍微還好那麼一點點,是在法庭審判上正式判決對戰爭並無責任,無罪釋放的,而圓谷英二是正式被駐日美軍總司令部處分了的。
以美帝的角度來說,你拍得越好,影像的效果越好,就越能符合帝國政府高揚戰意的方針,觀客就越狂熱,然後爭先恐後上戰場,既自己送命也讓盟軍士兵送命。所以對兩方面來說,這些影片都是殺人犯,戰後算總帳罰你是純屬活該,不殺還該叫開恩大赦呢。在這之外更有一點,誰叫你拍得太好,好到連我都給騙住了,你還說這是用特殊技術的攝影,神他母親的鬼扯。第一,不可能有拍攝出這種影像的神馬特殊攝影技術,影視的本質可是一種記錄性的技術,所以不是戰場的實錄還能是什麼。第二,普通觀眾不認得,我們還不熟悉麼,那影像擺明瞭就是珍珠港上空,這絕對就是真的當時戰場上拍下來的,我們比你們小日本的觀眾更能切實地看破這點你造嗎。
圓谷英二是戰爭的協助者嗎,圓谷英二是戰犯嗎,只要圓谷英二是日本人而且參加過戰時國策電影,以及只要我們是中國人,就永遠繞不開這些問題。別說現在,當時的日本人就對這方面的問題有意識。《奧特曼》的特殊美術監督成田亨,在十二年前的《哥吉拉》製作現場做美術助手,確切地說連正式的美術班助手都不算,當時就是一打臨工的。《哥吉拉》既然還沒上映,也就意味著當時的圓谷英二只是在影視界內人們知道這是個神人,還沒有廣泛流傳世間,成田亨這樣未滿二十五歲的愣頭青更不瞭解。他就在製作現場逐漸聽聞圓谷英二是什麼人,哦是被駐日美軍司令部下達過公職流放處分的,原因是參加過高揚戰意的國策電影,後來還聽說圓谷英二的夫人圓谷真砂乃信基督教。晚年成田亨記述當時的想法,就覺得圓谷英二這人應該是戰犯啊,這樣的人怎麼還能再出來拍電影,信基督教也是一種心裡有鬼的逃避行為吧。
“人家只是技術者,沒有責任,技術本身沒有錯,壞的是把這些用來幹壞事的小日本政府,當時那個環境下不照做就沒飯吃,還可能人身安全不保。”設身處地地從當事人的視角來看這個事,這樣說還是有道理的,但站在中國人的立場時,類似這樣的說法那就洗地意圖都要溢出來了,我並不想過於強行地施展洗地大法。像圓谷英二幼年時,在世界另一端成功進行了實驗的萊特兄弟,後來也後悔發明飛機了。但堀越二郎不一樣,他設計零戰時已經知道這將用來幹什麼了,圓谷英二也不一樣,他參加時已經知道這些片的性質是國策電影了。所以我們可以退一萬步說,圓谷英二這個人的確還是有責任的,所以他已經贖罪了,美帝定的處分已經正式下達並執行完畢了。反省的結果,你看《哥吉拉》的劇情描繪的結局是怎麼表達的,可不是宣揚技術本身並沒有錯,而是技術如果在這個環境下有造成傷害的風險,那技術本身還是不存在的好。所以科學家芹澤大助這個角色,殺了哥吉拉後,把自己的研究資料全毀並且也自殺了。一直以來分析《哥吉拉》這個電影本身,要麼是談使用特殊攝影技術的場面,要麼是拿反核反戰這些詞出來談影片可能想表達什麼資訊,而點破這方面的我個人還從沒見到過:芹澤博士跟圓谷英二自身經歷實際的體驗過後痛徹的領悟高度重合。
最後悄悄說一下,電影中的堀越二郎除了在愛好和才能這些方面以外,連結婚後不懂照顧妻子、以外人一般視角來看做丈夫做得很渣,這點上跟圓谷英二都是如出一轍。甚至包括吸煙、常佩戴眼鏡、圓頂帽這些形象也是。圓谷英二的一張向來流傳很廣的照片,如果稍微考證一下最初來源,這是《零戰大空戰》的攝影現場,像不像邪惡的小鬼子形象:
3、日本飛機小子
《新·哥吉拉》的本篇監督兼特技監督樋口真嗣,當年在《起風了》正式公映前就在試映會上鑒賞過了,然後評價說:“這恐怕是以最棒的形式影像化的《日本飛機小子》!”
圓谷英二是有記日記的習慣的,從小時候就有了,這件事真心太幸運了。這樣一個經歷非常曲折豐富的人,逝世又很突然,都沒來得及寫下一本自傳就走了,應該說那年代其實也不流行這玩意,不像現在名人自傳滿天飛。但今天我們依然能得到豐富的史料,除了撬開當時各種關係者的嘴巴,其實占很大比重的寶藏還是那些日記,靠人家死後名曰考古侵犯他的隱私權,就差沒去掘人家的墳頭了。這是他的遺物最後一本日記本:
電影方面的遺作《日本海大海戰》上映是在一九六九年八月,之後有電影以外方面的工作,那個是真正的遺作,現在我們先不說。但還在製作途中,十一月突然病倒了,住院,然後遠離製作現場去別墅靜養。就在這裡迎來了新年,這是日記有字的最後一頁,一九七〇年一月二十五日:
上面這麼寫的:
“沒有意義的一天。(中略)今天《日本飛機小子》的企劃書也沒能脫稿,我只有歎息我的無能。明天要回東京了,事到如今只好不得不在東京才完成。”
應該是在一天結束後準備休息了才寫的,幾點鐘寫的,不知道。但肯定是晚上十點鐘之前,因為十點鐘他眼睛閉上,不睜開了。
《日本飛機小子》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企劃的,只知道很久很久了,說不定最早的雛形從十六歲那年在飛行學校夢想破碎的時候就開始構想了(圓穀百一十年史第五回)。“說起特攝,果然還是飛機。”“不是光用線吊著拍攝模型飛機,那樣單純的東西。”在飛行學校只有短短半年,圓谷英二後來回憶說是“每天每天充滿光輝的開心的日子”,進入影視界後這個夢想也沒有消失,而可以成為一種動力,所以後來才能每次每次開發出嶄新的飛機影像的演出技法。即使到圓谷英二的晚年,也不是像現在這樣完全實現可以買機票全世界隨便跑的時代,所以飛機這個詞語是真的夢。說起來《奧特賽文》最著名的演出其實一直不是怪獸或宇宙人,是那個啊,奧特飛鷹號發進、就位、開倉、點火、升空、出山的一連串仔細鏡頭。
但是《哥吉拉》火了,活該,那之後“世界的圓穀”雖然在廣泛的領域進行挑戰,但果然接到國內外最多的委託還是有怪獸元素的片,因為只有他做得到。五十年代還是兩三年一部,到六十年代中期變成一年兩三部,怪獸和怪獸還有怪獸,滿世界都變成了怪獸。所以圓谷英二不喜歡逢人就被說,您是怪獸大師,您是怪獸片的代表者,這些即使是稱讚也會讓他有些許不快感。自己設立圓穀特技製片廠的初衷之一,也是有個環境能拋開國內外的各種委託,做些限制小範圍廣自己想幹的挑戰,結果掰來掰去結果是奧特系列出來了,這下得了怪獸變成了廉價的每星期的家常便飯。不過所以也猛烈消耗榨幹了,社會現象“怪獸風潮”來去如風,怪獸的人氣急速消退後圓谷英二才有機會去考慮些怪獸以外的事,但這時解說員能說的只是:留給圓谷英二的時間不多了!
《新·哥吉拉》的作曲家鷺巢詩郎,他的父親鷺巢富雄,當年在進入影視界自己創業經營製片廠之前,曾是漫畫家,而且是同時期跟手塚治蟲兩雄並立的名漫畫家。但在獨立成為漫畫家更之前,鷺巢富雄是圓谷英二最早的弟子之一(圓穀百一十年史第十四回)。晚年鷺巢富雄為圓谷英二誕辰一百周年寫過一本書,書名就這麼起的,《夢想馳騁在長空~恩師·圓谷英二傳》。
書腰:這本書是,對於恩師、圓谷英二的,我的安魂曲。
至於搞漫畫的,卻是圓谷英二的弟子,這不八竿子打不著麼。嘿這就是我們以後再來說的內容了,現在宮崎駿不也好像跟圓谷英二八竿子打不著嗎。
《起風了》在飛機場景上的演出,各種方面都很有圓谷英二味,光在試映會當時很多影評人就看破了這點,樋口真嗣啦佐藤利明啦樋口尚文啦。要說來這也算是正常現象,因為日本最早的飛機影像就是圓谷英二做到的,而且很長時間只有他做得到,今人就算想刻意完全無視圓谷英二的飛機演出都太難做到了。
我印象最深刻想簡單說的就三個場景。第一個是爆破煙雲升空的場景,第二個地震街景崩壞的場景,尤其是瓦片的細節演出。原本動態的演出,光放圖效果也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怎麼用語言表達好,這是與其說是繪畫,更容易讓人聯想到特殊攝影技術所表現出來的效果。
第三個是攝影技師的場景,攝影過程中搖動著手杆,拉出來裡面裝的是長長的膠片。連這些構造本身,在現在的時代都快不屬於常識範圍內了,以後我們要講特殊攝影技術的具體時,這種結構會是基本的前提。
宮崎駿本人和圓谷英二也有大量相似點,首先飛機是當然的了,宮崎監督喜歡這方面都出名到被鈴木敏夫製片人吐槽了,從早期的《風之谷的娜烏西卡》《天空之城拉普塔》《紅豬》也是飛機全開。主要的還是製作態度上這點,第一是挑戰各種廣泛的領域,第二是細緻的作業,導致耗時耗力耗資都容易不堪重負。但是宮崎監督有鈴木敏夫替他管著罩著,而圓谷英二晚年自己做了經營者,那完全就是一場災難,慘不忍睹以後再說吧,搖頭。
最後還是悄悄說一句,《起風了》的主演聲優找誰不好,偏偏找上了庵野秀明。
4、給男孩子奧特曼,給女孩子什麼
圓谷英二直到晚年臨終前為止,長年以來一直在考慮,但一直沒能實現的企劃,有兩個。除了《日本飛機小子》之外,另一個是把《竹取物語》影像化,就是拍攝輝夜姬的故事。特殊攝影技術是什麼,是能創作出“誰都想看但誰都看不到沒看過的影像”的技術,這是圓谷英二自己的形容。而《竹取物語》是什麼,號稱“日本最古的物語(故事)”,對於他來說,這是能讓特殊攝影技術盡情燃燒的最高級題材,就跟把《山海經》拍成電影似的。
一九三五年時圓谷英二就參加名叫《輝夜姬》的作品了,那時還是攝影技師,能實現這種電影的特殊攝影技術也還在娘胎裡,這只是個嘗試的人偶劇。圓谷英二一輩子就對《竹取物語》有種執念,心裡清楚這個題材註定要耗時耗資龐大,在東寶和圓穀製片廠已經不得不在時間制約中持續量產影視作品了,但至少這個,鐵了心想在沒有制約的最理想條件下完成。都拖到《奧特曼》出來了,圓谷英二晚年時就常說,給了男孩子奧特曼,接下來要給女孩子輝夜姬。反復構想了,但又反復覺得不夠滿意,再反復推翻重來。金城哲夫也是好多次受到圓谷英二的指令,執筆《竹取物語》的企劃書、劇情草案、腳本的人之一,但無論如何沒有出現一本終於讓圓谷英二完全滿意的,最後終於直到他死也沒能實現。
《艾斯奧特曼》的時候,這片有中途路線變更,全劇初期的製作方針基本上都改沒了,其中之一是女主角南夕子要退場。所以即使改也要選個有心思的退場方式,雖然很突兀很短很倉促,奧特系列中的輝夜姬真美:
圓谷英二的這個遺願很久以後還是正式實現了,是在東寶的老朋友為他實現的。東寶的田中友幸製片人,跟圓谷英二的交情也就他人生最後的十七年,但合作電影近五十作,基本上每年三作。這回是在圓谷英二逝世後十七年,田中製片人企劃的東寶創立五十五周年的大作《竹取物語》實現了,這時離東寶方面正式開始企劃也已經過了十年。這個電影的本篇監督是巨匠市川崑,就是我們在第一回提岩井俊二提到的市川崑監督。特技監督是圓谷英二的弟子中野昭慶,第三代本家特技監督。這也是中野監督最後一次任特技監督,這以後他的名字也在螢幕上消失了,再下一次要到圓谷英二誕辰一百周年的時候,以後我們總會說到。“世界的三船”三船敏郎自從一九七〇年以後就沒登上過東寶作品的大銀幕了,這回也是時隔十七年的歸來,演輝夜姬的養父,而主演輝夜姬是澤口靖子。
自從進入七十年代日本電影界的攝影所體制崩壞,東寶也把專屬演員大批解雇以來,三年前的一九八四年才又象徵性地玩了點演員海選。仿照五六十年代電影業黃金期一般各大電影公司選拔自己的專屬演員的方式,東寶開展女演員的小範圍海選,稱“東寶灰姑娘”,這年第一屆選拔的優勝者就是澤口靖子。同年哥吉拉正好經過了十年差三個月的沉眠期,再次復活在大銀幕上,女主角就由澤口出演,然後這回主演《竹取物語》。說起澤口靖子,現在最出名的是《科搜研之女》的主演,這是朝日電視臺和東映京都攝影所製作的刑事劇,現存的日本最長壽的電視劇。《假面騎士Drive》裡出來個科搜研的龍套大媽叫麻裡子嘛,這玩的是澤口演的《科搜研之女》的主角名字的同音梗,雖然出來的是個長相比較對不起觀眾的歐巴桑。《科搜研之女》今年已經是第十八個年頭了,還會出到哪年根本不知道,節目的壽命已經到不會取決於收視率和人氣這之類的地步,而更優先取決於澤口的壽命了。我安利了這麼半天到底想安利什麼啊,科搜研這個組織,指的是日本真實存在的組織科學搜查研究所。最早以科搜研為題材的電視劇是什麼呢,是那個啊,圓穀製片廠製作的,接檔《奧特賽文》的《怪奇大作戰》。
二〇一三的時候吉蔔力兩部大作上映,一個是宮崎駿監督的《起風了》,另一個是高畑勳監督的《輝夜姬物語》。圓谷製片廠創立五十周年什麼的,這個倒是純屬巧合純屬巧合。高畑監督有意識到市川和中野監督的名作《竹取物語》,所以這回標題才不重複,叫《輝夜姬物語》。本來還預定夏季兩作同日一齊上映,結果《輝夜姬物語》還是跳票了,推遲到年底上映。
以《竹取物語》為題材註定要耗時耗資龐大,圓谷英二的這個判斷應驗得跟詛咒似的。東寶的《竹取物語》耗時十年,上映時成績是同年東寶實寫電影第一,但終究還是虧了本的。《輝夜姬物語》也是稱耗時八年,就這樣還在宣佈夏季與《起風了》同日上映後,又跳票了四個月。耗資51.5億,這意味著票房收入最少兩百億以上才稍微有一絲不赤字的可能,也就是說這確實最初就以虧本也無所謂的前提去做了。
《日本飛機小子》和《竹取物語》在這個日本電影行業沒落的時代,還能轉生成動畫的形式一起出來。這意味著什麼、是什麼興奮的事,日本以外我還沒見過有意識到的人,所以現在這也是我想傳達給中國觀眾的一點。下回,《你們有天皇,我們還有天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