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孫姍姍
編輯 / 張潔
他們是雄安新區的“創二代”。自家工廠，保定旭峰制衣有限公司位於容城縣，現由丈夫旭峰和妻子麗麗共同打理著。容城全縣幾乎都是做服裝的，長期以來卻鮮為人知。如今，妻子將自家的電商辦公室從村裡搬到市里，也希望抓住人人都在熱議的新機會。
30多年前，旭峰的父親成立了這家制衣工廠。在他們的概念裡，容城家家戶戶都做服裝，有很多大工廠，家庭式小作坊更是星羅棋佈。
容城是“男裝之鄉”。2006年，該縣被中國紡織工業協會和中國服裝協會評定為“中國男裝名城”和全國紡織產業集群試點。事實上，在設立雄安新區的消息公佈之前，即使是服裝領域內的商家，對這座擁有近40年服裝產業歷史的“北方服裝城”，也知之甚少。
據統計，截至2016年底，容城縣有服裝加工企業2000餘家，上規模服裝加工企業920餘家，用工規模千人以上的40餘家，完成產值256億元，產品涵蓋西服、襯衣、休閒、棉服、內衣、褲裝等6大系列，年產各類服裝4.5億件（套）。
這個服裝之鄉不為外人熟知的原因或許在於，容城服裝一直以來以出口為主，並長期做代工貼牌。與福建晉江、浙江杭州等地的服裝產業相比，容城服裝儘管整體規模大，但鮮有知名龍頭企業，目前只有兩家新三板掛牌公司。這或許也是它目前面臨的轉型困境之一。
依託供應鏈優勢，電商被麗麗視為工廠轉型的一大出路。在批發業務上，光是自家工廠，通過阿裡巴巴旗下1688平臺的銷售額已占到一半。今年年初，她還將運營近6年的電商辦公室從村裡搬到保定市，期望吸引更多電商人才。
雄安新區的消息讓他們看到轉型升級的更多希望。“在好的政策之下，我們希望能抓住機會，留住並吸引優秀人才，得到更好的發展。”
以下為妻子麗麗口述
【“全縣都是做服裝的，竟然沒有人知道？”】
我從小就在服裝廠長大，周邊同學幾乎也都跟我一樣是接班的二代。2001年大學畢業，我便回家繼承家業，最初奮鬥在生產一線，主管供應鏈，這讓我摸清了服裝生產的每個環節。在我的印象中，容城家家戶戶都是做服裝的。因此，當初產業帶入駐阿裡巴巴的時候發現竟然沒有容城，我嚇了一跳，全縣都是做服裝的竟然沒有人知道？
為了響應改革開放號召，父輩們在30多年前陸續開辦服裝工廠，成為當地最早一批出口海外的企業，主要出口美國、日本和韓國。
很多英文名稱的國外品牌我也不認識，說得上來的有H&M、ZARA等快時尚品牌，國內品牌比如真維斯、啄木鳥等。
業務擴大了，一些老工廠做不過來的生意便由小工廠接手，他們用人少，幾乎沒什麼管理成本，最大的優勢就是靈活、價格低，自然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凡是市面上能找到的男裝款式，容城都能生產，並各自以村、鄉等單位劃分擅長領域。比如縣城裡面主要是西服西褲夾克，運動衫登山服，我們工廠所在的平王鄉則以襯衫為主。（注：容城縣所轄範圍為5鎮3鄉，分別是容城鎮、小裡鎮、南張鎮、大河鎮、晾馬台鎮、八于鄉、賈光鄉、平王鄉。）
鼎盛時期，我家工廠工人一度到達幾百人，現在不到一百人。2014年之後，我明顯感受到，出口訂單減少了，產能大幅縮小。以前一個訂單接30萬件是常態，現在訂單最多10萬件。
訂單的減少還帶來了一系列惡性的連鎖反應。
過去工人大都為外地人員，當他們流向更賺錢的南方地帶，工廠不得不聘用成本較高的本地勞工。從我們工廠來看，一線員工每月工資不少於3000元，管理人員為4000-6000元，除此之外，本地招工和留人難度加大，有時甚至供不應求。
成本的增加讓原本就不高的利潤變得更薄了。成衣毛利潤甚至會低到每件不到1元，所以我們更需要以銷量來帶動規模。這樣的形勢之下，我們無奈逐漸將工廠向勞動力成本更低的偏遠山區遷移。
【“雄安新區都是新的，電商潛力非常大”】
同屬保定市的白溝鎮是箱包、毛絨玩具的產業聚集地，因為商品成本低廉，形成了工廠拿貨-線上賣貨的電商模式。白溝的電商一條街，吸引了不少全國各地的商家過來做生意。
容城縣距離白溝車程不過幾十分鐘，電商氛圍卻完全不同。我只聽說過那邊電商發達，但從來沒有去過。我今年接近40歲，包括我在內，很多當地這一年齡段的接班人思想都比較傳統，接觸新鮮事務的速度很慢。但慶倖的是大家已經有了轉型意識。
當老一輩的工廠開始二代接班後，大家更願意嘗試新事務，比如在電商領域投入更大精力。隨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加入，電商隊伍正在逐漸擴大，帶動傳統供應鏈轉型。這對整個容城來說都是一個積極信號。
雄安新區之所以新，就在於它就像一張白紙，任何東西都可以往上塗。對我們服裝產業來說，一直以來工廠都強在出口，除此之外都是新的。當出口萎縮，放眼國內，才發現內銷同樣是一個大市場。這是我們的機會。
我認為，基於產業集群的優質供應鏈，是我們做好電商的最大優勢。毫不謙虛地說，起碼在男裝品質上，容城不比南方差，甚至更好。
北方人做生意比較實在，再加上此前做國外訂單，我們對用工用料非常嚴苛。據我所知，全國男裝的面輔料幾乎都來自紹興柯橋地區，因此在面料進貨管道大同小異的前提之下，我們需要提供更好的品質。
比如同一種面料之下，我們會採用全工藝的技術手段，並且全部用專業機器生產製作。這種機器需要事先對工人進行一段時間的技術培訓，不像南方一些工廠工人隨時就能上手。
但這樣下來，慢工藝無形增加了勞動力成本。因此在價格上，南方的價格對我們衝擊很大。一件相同的襯衫，如果從廣州拿貨只需要18元，我們生產最低也得22元。
【“我們想好好做電商，最大煩惱是缺人才”】
事實上，習慣了大批量生產的訂單，父輩們最初根本看不上電商的小單量，更不用說支持了。我也遇到過一些阻礙，但好在一直堅持。
工廠嘗試歷經了兩個電商發展階段。2003年左右，我們便作為供應鏈端入駐了1688平臺，為全國各地的男裝賣家供貨，其中就包括很多做電商的。北京現在很多經營情況較好的襯衫商家，每天銷量幾百單，但實際上都從我們這進的貨。
期間，很多浙江的電商代運營公司找到我們，想為我們做1688平臺的代運營，但基本都只做了詳情頁，展示了衣服，卻沒有突出特色。嘗試幾次之後，我們決定自己運營。如今，通過該平臺的批發訂單已經占到我們全部產能的一半。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占比。
2011年，我的丈夫牽頭運營起一家名為“盛爵男裝”的淘寶店。但由於同時做批發業務，為了不與客戶直接產生競爭，我們幾乎從來不銷售新貨，只用來作為清理庫存得管道。
接觸電商後，原先幾乎從不交流的服裝廠之間也開始走動頻繁。每個工廠都有擅長的單品，開淘寶店需要更多元化的產品，比如我們做襯衫，但也需要做西服的廠家提供產品，這就需要互相取長補短。
但開店比以前難了，男裝市場的競爭壓力非常大。與女裝相比，男裝款式相差不大，如何脫穎而出是最大的問題。我們至今仍在使用80年代公佈的國家襯衫製作標準，尺碼偏大，導致我們一件短袖襯衫面料都會比南方一件長袖的還多。
我們在款式創新上的確不如南方。潮流趨勢早已顛覆消費者對襯衫的觀念，南方則一直在研究款式，推陳出新。另一方面，女裝也對男裝產生影響，更多亞麻、休閒款式正在成為流行，我們也需要作出反應。
很多工廠嘗試轉型品牌，在天貓開旗艦店的也不在少數，但真正成功運營的並不多。一來運營成本很大，二來必須有一定電商經驗。再加上很多電商產業鏈，包括電商模特、攝影公司等都在杭州等南方城市，離我們太遠。
去年，我從生產一線脫身全身心投入到電商業務。為了招募更多電商人才，今年初我甚至將電商辦公室單獨搬到保定市。從村裡搬到市里，跨出這一步非常難，但又不得不做。
目前，我最大的煩惱還是缺乏電商人才。我正準備通過速賣通等平臺嘗試跨境電商，不想被電商趨勢拋棄得太遠。最大的問題是想做，不會做。
一年多前，我們都已完成土地所有權確認，半年前便停止興建土木，但當時並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雄安新區消息公佈，我們得知，由於挨著白洋澱，且位於安新、容城和雄縣三縣交接的地方，平王鄉將會是雄安新區開發的第一批。
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在好的政策之下，我們希望能抓住機會，留住並吸引優秀人才，得到更好的發展。
（文中麗麗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