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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電影第一才女,這30年全是她

Sir的小長假過得不咋滴。

本想好好看幾場電影,誰知院線裡的國產片都不爭氣。

《嫌疑人》平庸的及格,《非凡任務》離奇的爛尾,《綁架者》更是無聊到差點睡著,沒一部驚豔。

本來各有亮點的演員,也沒幫上戲。

你們都看好的張魯一,好像被蘇有朋玩壞了,顯得太過緊繃,從頭到尾一個節奏;麥莊鏡頭裡的黃軒,耍帥過度;徐靜蕾想表現硬派女性,卻光顧著拍自家黃先生了,沒剝去白百何身上的小妞氣質。

導演對演員的調教不力,就好比食神用錯了菜,007拿錯了槍,椒爺穿錯了底褲……Sir是不是說漏嘴了。

說到調教演員成功的導演,很多人會想到李安的錙銖必較,或者張藝謀的逼迫和“折磨”。

但Sir想到的,卻是一個香港的……老女人。

她雖貌不驚人,但在她的調教下,不少重量級的天王巨星,都褪去了光環,回歸平凡。

比如張學友,在她的電影裡,沒有表情包式的誇張,只是柴米油鹽的一舉一動,就親切得像鄰居一樣。

《男人四十》

還有劉德華,以往他的電影,撩頭髮耍帥是必備。

而在她的故事裡,劉德華穿著修空調師傅的衣服,背著背囊,素顏。

帶著平常人的喜怒哀樂,在鏡頭前一走,就貼近了生活的本質。

《桃姐》

拍完她的電影后,劉德華甚至忘記了怎麼“耍帥”:

我現在拍《富春山居圖》,那裡要我耍帥,我發現我真不會了。我好像忘記了怎樣耍帥。

這個厲害的懂調教的“老女人”,就是Sir今天要說的:

許鞍華

齊耳的短髮,微胖的身材,煙不離手,一口純正的粵語,不提導演身份,她就是香港人口中一個普通的“師奶”。

你也很難看出她生於東北,中日混血。

五歲跟隨家人來香港,在港大獲文學碩士學位,然後在倫敦電影學校進修電影。

當同齡女生都在談情說愛,她卻只想當導演,因為這很“威”。

回國後拍《瘋劫》,當即被冠以“新浪潮”的名號,驚豔香港影壇。

但她卻不太高興:

那時他們叫我新浪潮,老是把我歸入其中一員,我不是很高興。我老覺得,我不喜歡屬於一個群體,因為每個導演都不一樣,為什麼要歸到一起。

她的確不屬於一個群體。

縱觀她所有作品,你很難給她分類。她也不像一些導演有穩定的偏好,譬如另一位新浪潮旗手徐克,偏愛武俠,風格妖魅,特效控、美術控。

其實許鞍華更特別,因為她的作品,就是她自己,獨一無二。

你們都知道,演技分方法派、體驗派、表現派。

許鞍華,就是導演中的“體驗派”。

拍《瘋劫》,她為了親自感受“屍體的感覺”,半夜跑到醫院的解剖房看屍體解剖。

……一個人,大年初三。

看完三天吃不下飯,但《瘋劫》的票房口碑雙收。

如今回想這段經歷,她還有點得意:他們(媒體)好像會把導演發瘋,傳為一種美談。

7座金像、7座金馬(最佳導演+最佳影片),她早已是香港影壇的美談。

當然她靠的不是瘋。生活,才是她的秘密武器。

但生活,最難拍。

1990年,她拍了一部半自傳電影《客途秋恨》,講述一對母子的故事,同時也映射著許鞍華自己的故事。

拍自己的故事,電影卻賠慘了,還跟人結了怨。

王晶當時看著電影票房慘澹,就公開奚落她“誰會愛看胖胖的老女人故事啊”,許鞍華怒了,在採訪裡對罵王晶“拍戲不認真”。

兩人因為電影結怨,但又馬上因為電影和解。

因為王晶有王晶的坦誠。比如接受訪問時被問到最佩服的導演,王晶會回答許鞍華和吳宇森。

王晶也有王晶的義氣。比如當許鞍華苦於《天水圍的日與夜》找不到投資時,正是王晶伸出了援手。

之後兩人合作也變得更多

這段往事,是Sir唯一能查到關於許鞍華的“八卦”。

她的人生,好像只有電影,一生都在拍,真正的擇一事、終一生。

曾給許鞍華做副導演的關錦鵬,這麼說:

我覺得,許鞍華拍戲給我最深的印象,是她有某種執著。記得自己第一次當導演時,她跟我講,選擇拍電影這條路,就回不了頭,她對電影那份執著,我很欣賞。

如今近70歲的許鞍華,看起來倒也不老。她還是一生未嫁,還是與母親同住,還是租的房子。

在看她與楊瀾的對話時,有一個瞬間,讓Sir難以忘卻。

全程20多分鐘,聊電影、聊演員、聊往事,許鞍華都笑得特爽朗。

唯獨,當楊瀾問出:你覺得自己孤單嗎?

她的反應是——呆住,抿嘴,張望,又深深吸了一下鼻子,才說:

我覺得其實……

眼中隱隱有點什麼。

孤單,也蔓延到了她後來的電影裡。

你看《天水圍的日與夜》裡的單身老人,許鞍華拍得克制又細膩。

她懂孤單。

僅僅拍一天的生活,買菜燒飯,吃飯洗碗,沒任何故事,但通過俯拍展現廚房的逼仄,再把人物擠在門縫、鏡頭的邊緣——

你馬上就感受到這位老人疏離、淒涼的社會地位。

懂得孤單,自然也更懂互動。

片中另一條線,鮑起靜和梁進龍飾演的兩母子,一日三餐的情節,也被她玩出花。

母子倆每次吃飯,鏡頭總是一樣,菜式也不變,一蛋一菜,但兩個瞬間讓Sir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鮑起靜跟兒子聊起他的老師,突然問了一句:她美不美?

接下來,空氣突然安靜,一段長長的留白,誰也不說話,繼續吃飯夾菜,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不甘心,繼續等他們其中一個發話,但這時鏡頭卻在沉默中切走了......

閒談不重要,而生活的餘味悠長。

第二次,同樣是吃飯,但鏡頭出現了一次驚豔的變化——從兩人中間,俯拍餐桌。

我們第一次看到兩人吃飯時那張顏色鮮豔的餐桌,隨著鏡頭慢慢拉遠,我們又看到兩人的距離是那麼近,手挨著手。

雖然母子依然聊著家常、若無其事地夾菜,但這次明顯情緒更飽滿、更溫暖。

生活,她真是不要太懂。

許鞍華說,《天水圍的日與夜》對她而言,是一種嘗試,試著把感情放得更單純、專注來面對自己習以為常的事物。

之後的《桃姐》,同樣是因為自己的生活感悟,“害怕潦倒,和老去”。

香港作家黃碧雲曾這樣評價許鞍華:

她的電影就是她的生活,她的人,她的光彩與粗糙,缺陷與完整

整體看,就可以看到她的求索。

像《桃姐》裡有這樣可愛的一幕:老人院裡的老人吃飯時,把飯菜放進嘴後才發現……假牙不是自己的。

這一段,正是監製李恩霖給許鞍華講老人院故事時,她特意記下來安插在電影裡。

從電影中,你不僅能看到她的生活,還能看到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軌跡。

就拿《天水圍的日與夜》和《桃姐》來對比——不同時期,不同心境。

同樣表現時代更迭、歷史深度,但兩部片完全不同。

《天水圍》裡,片頭和片尾都插入了幾張可能被人忽略的插畫,分別是片頭天水圍郊野公園的黑白照,片尾維園中秋燈會的舊照,她用插入照片的方式延伸了電影的深度。

這種方式,略顯突兀,與影片互動不強。

而到了《桃姐》,就自然多了——時代的痕跡,結合在桃姐這個角色身上。

比如其中一個令人回味的鏡頭:

劉德華和葉德嫻,老一輩和年輕人在同一間屋子裡,對著古董,一起回憶往事,娓娓道來。

嫺熟多了。

再舉個例子,兩個表現悲傷的情節。

《天水圍》中,鮑起靜拿著逝去丈夫的牛仔褲,走到垃圾桶前扔掉,想了想又把它撿出來,仔細鋪平疊好,拿在手中端詳,最後雙手安放在垃圾桶上。

反復幾次,情緒才終於爆發,默默擠出眼淚。

過了一會兒,她轉身回屋,頭也沒回。

這時插入了一個黑白鏡頭,是鮑起靜在送別丈夫時,對著棺材痛哭。

這一段稱得上是全片高☆禁☆潮,悲傷情緒通過不斷地克制,爆發得恰到好處。

再看《桃姐》,同樣是表現生死的鏡頭,在老人院裡,分裂成兩個極端:

右邊是剛剛失去母親的女人,在領取遺物時痛哭;另一邊,卻是老人家自顧自下棋,護工在一旁觀看,若無其事地嗑著瓜子。

生老病死,有的人看著稀鬆平常,有的人看著撕心裂肺。

借用生死,兩部片子一個表達了情緒的細膩,一個展現了泰然的人生態度。

不分高低,但能看出許鞍華不同階段的心境。

她說,拍完《桃姐》,她對“潦倒”已釋然:

“人總會老,老了就接受,接受別人的幫助,接受別人的恩惠,僅此而已。”

她把生活融入電影,電影又讓她頓悟。

如果人生是一場修行,那電影,就是許鞍華的道場。

隨便找幾部電影的臺詞,全是平實、幽默的味道,還充滿哲理。

生活就像一個光禿禿的母豬架子。《黃金時代》

你家的碗跟我媽家的一模一樣。我好像在家裡吃飯。《姨媽的後現代生活》

天下萬物都有定時,哭有時,笑有時,生有時,死有時。吸奶嘴有時,入棺材有時。 《桃姐》

許鞍華真的孤單嗎?

在前面提到的楊瀾對話中,她最終還是擠出了幾個字:

……歸根結底,每一個人都是孤單的

她的確孤單,但並不孤獨。

從1979年拍第一部《瘋劫》開始,到現在近50年,她始終與電影相依為命。

一人,一事,一匠心。

這樣一個創作者,演員拍她的電影,怎麼可能不被“熏”得一身市井氣呢?

像《桃姐》裡的葉德嫻——《翹課威龍2》裡那個隨時翻臉的女警官還記得嗎?

許鞍華把嫻姐那種活潑天性,嫁接在桃姐身上。

年老的桃姐,每一次與Roger聊天,回答問題的速度簡直可以用秒計。

人家語音剛落,馬上就彈出回答,無縫連接。

就算需要思考,也要立刻重複對方問題的最後一個字,給出反應後再思考。

累不累呀——不累

不累也坐一會兒吧——坐?

好呀

這個細節,完美體現出桃姐不認老的內心。

還有,你看她管不住的雙手,不停晃著,不就是你也常見的那種閒不住的小老太太?

Sir每天都在認真碼字,字裡行間,你肯定讀得出,辛苦,但絕不馬虎。

因為Sir其實也懂。

一生,一事,一匠心。

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編輯助理:卡卡西式角色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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