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刊登在英國《每日電訊報》上的一個真實故事。事情的起因是一份英國家庭的報告稱,13萬離異父親與自己的孩子失去聯絡。記者湯姆·賽克斯由此想起來了自己年少之時,父親出走的經歷。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對自己一度崇敬的父親,失望至極,並將自己人生中一切不幸,都歸咎于父親缺席的經歷。
在心理學界,對父親缺席(Father Absence)有一個比較清晰的界定,認為這是一種特殊父親形態,意指扮演父親的角色(也包括繼父、爺爺等)在子女的成長過程中給予了較少的父愛,或是存在感很低甚至沒有存在感。諸如父親去世、父母離異、兩地分居、“留守兒童”現象都是比較明顯的例子。而一項來自新浪網的調查顯示,在1988名參與調查的網友中,有46.2%的網友成長過程中母親承擔了更多的教育責任,可以體現出父親角色在中國兒童成長過程中的缺失的廣泛性。
研究所君在微博上看到一位在美國讀PHD的父親談起自己缺席國內孩子成長的糾結與困惑,因此也想與大家一起來探討父親缺席的話題,分享一個湯姆·賽克斯在自己為人父之後,反思父親缺席的經歷,以及如何走出陰影的故事。
↑ 圖為湯姆和太太,以及他們其中一個孩子
父母剛離婚的那段時間肯定沒好日子過,跟爸爸之間的聯繫變得越來越少,從前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人,忽然變成了偶爾打個電話,或者寫信的關係。湯姆那時候已經14歲了,所以對於這段情感上的變故尤為敏感。
沒到一年時間,湯姆就從原先那個學習成績優秀、體育活動頻頻獲獎的“優等生”,變成了一個躲在廁所裡抽煙、偷偷去酒吧的“壞孩子”。兩年後,他因為午夜酒後駕駛鄰居的摩托車被捕,並站上了法庭的被告席;到了第三年,他終於被驅逐出了伊頓公學,因為無論學校如何好心的為他安排心理輔導,他始終頑固的拒絕,沉浸在自己的墮落中。
被學校開除以後,湯姆進一步“借酒澆愁”,出入酒吧。因為那時候的他覺得,唯有酒才能讓自己避免感受到痛苦。
離婚的父親當然並不是一開始就銷聲匿跡的。起先還會給他打打電話,後來改為寫信,在前一兩年,耶誕節的時候會慷慨的給湯姆一張大額支票。但是後來父親再婚了,並且離開了英國。很多年裡,湯姆等於跟父親成了陌生人。
這種父親逐漸淡出孩子生活的模式其實非常典型,在“父親缺席”的研究中,父親因為地理上的距離,或者因為離異後一段新關係的開始,逐漸從情感上疏遠了自己的孩子。
生活中父親消失了的痛苦,對於湯姆來說特別難以忍受。因為就他而言,曾經的老爸應該是世界上最好、最酷的爸爸——他生活的非常新潮,在當地也算得上是個出風頭的人物,並且見多識廣,遊歷過世界上好多國家,在西藏待過一段時間,還在澳大利亞賽過車。
在湯姆的印象裡,他的父親非常聰明,並且能流利的說多國語言,談吐之間總是能引用莎士比亞名句,或者奧瑪·海亞姆詩篇。也曾經帶著湯姆一起旅行,在家裡的時候,會跟他一起打撲克到深夜,講起自己過去的經歷,或者編故事給他聽。湯姆記得,父親的故事裡總有個虛構的人物叫Fairy Grimbottom。
只能說,其實湯姆很愛自己的爸爸。但突然間,關於父親更多的只剩下回憶了。儘管在最初的那幾年,湯姆曾經去法國南部找過一次爸爸,也在倫敦跟他一起吃過一次午飯,但是這怎麼能夠跟完整的、總是在一起的父親相提並論?!與此同時,對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來說,更為痛苦的是,他的媽媽因為離婚而精神崩潰、一蹶不振,不要說管他,她自己都自顧不暇。更何況,即便媽媽沒出事又如何?爸爸的角色,沒有人可以替代。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湯姆後來回憶時說,很不好,你根本想像不到。一系列複雜的情感混在一起,全部是不好的情緒,其中背叛的感覺最為強烈。我是說,他怎麼可以這樣?我那時候甚至覺得,哪怕是爸爸死了,也比他離開我們強。
隨著時光流逝,湯姆對父親的態度也愈漸強硬。他對那個曾經一度很崇拜的男人,喪失了全部的信心和希望。他完全忘記了與父親在一起的好時光,因為對比起來痛苦的記憶更為漫長。成年後責備父母,總是年輕人的一大消遣,而湯姆也將自己生活中全部的不如意,全部歸咎于缺席的父親。二十幾歲的那幾年,他總是將大量的時間花費在向別人抱怨自己的父親,充滿怨恨和自憐。但是,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除此之外,他並不願意深入的向別人談論這段經歷,或者說面對它。那個時候,他其實內心對此是退縮的。
最為痛苦的還是情感上的矛盾。其實在他二十幾歲的時候,父親曾經聯繫過他,也跟他見過幾次面,但每次見面,湯姆總是表現的像憤怒的野獸。腦子裡不斷的迴響那個問題:他怎麼可以這樣?雖然恨他,無法原諒他離開了自己和媽媽,但是同時卻不得不承認其實自己還是愛他——他終歸是自己的父親。
換句話說,從父親離開以後,他的生活便一團糟。
很偶然他也會遇到其他少年時因各種原因父親離開、去世的男孩子,湯姆發現他們跟自己一樣,情感上、生活上混亂不堪。不過,根據安娜·卡列尼娜的那句名言,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他們彼此之間也沒有團結的意識,因為也沒有人真正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可以被一句話概括:我爸是個混蛋。
如果不是因為去了美國,或許湯姆將永遠活在這種混亂中。十年前,因為機緣巧合,他接受了一次全面的心理檢查,並在那之後決定聯繫自己的父親,將那些困擾他很久的問題,比如“你怎麼可以這樣”,當面向他問問清楚。他還記得最開始把這個想法告訴了一位在紐約的朋友,那人還警告他:“小心點,我上一次聯繫我爸,結果他偷了我的身份證。”
是啊,無論你覺得自己的父母有多糟糕,你總說能在別人的故事裡聽到一個更糟糕的版本。
堅持聽完父親講述自己那麼多年都幹了些什麼,對於一個受傷的孩子來說並不容易,而且這樣做究竟有沒有意義,也不是一次兩次的讓湯姆心生疑慮。但是,心理治療的確起了作用,如今,湯姆堅持每年與父親聯繫幾次,互相收發郵件,幾乎與其他正常的父子關係沒有什麼兩樣。
與拋棄自己的父親重新建立聯繫,不是說沒有風險。但是如果他們還活著,我建議孩子們應該主動這樣做,湯姆說,當然失望和憤怒不可避免,但是對於男孩子來說,在塑造如何成為一個男人的概念上,父親的影響唯一且不可替代,這幾乎可被看做是一種天然的需求,所以無論如何都得與他建立起和平的關係。
現在,湯姆終於放下了心中那個危險的念頭——許多年少時期被父親拋棄的男孩子們或許都曾經有過——我的基因決定了我必然走上跟父親一樣不負責任的道路。他不再沉湎與自憐,更重要的是他如今有了兩個自己的孩子,一個8歲,一個6歲,同時他的妻子還懷著他們第三個孩子。他勵志成為一個好爸爸,並決定繼承自己父親身上積極的一面。比如,像個有智慧的人一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們,給他們講故事,帶他們履行,並且也編一些奇幻故事給他們的聽,當然故事裡也有個虛構的人物叫Fairy Grimbottom。
▲ 本文由萌芽研究所根據湯姆·賽克斯發表在《每日電訊報》上的自述,並參考了關於父親缺席相關資料後撰寫而成,為原創文章,版權歸萌芽研究所,如希望轉載,請事先跟我們聯繫:budinstitute@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