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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內外的動畫師經歷 - 數井浩子專訪(二)

作者:高瀨司/Anitama 封面來源:數井浩子女士

【受訪嘉賓簡介】

數井浩子(Kazui Hiroko)

動畫師・演出家。從業超過30年,曾參與《亂馬1/2》《青蛙軍曹》等200部以上商業動畫的作畫、演出、腳本工作。擔當腳本的主要作品有《雞叔》《東京地震8.0》。角色設定主要有《神秘星球孿生公主》《我的女神Q版》《成人女性動畫-人生Best Ten》等。近年來主要活躍於SHAFT和GONZO作品的分鏡職位,參加《三月的獅子》《少年阿貝GO!GO!小芝麻》《物語系列》等作品。監督作品則有《交響詩篇AO-少女峰之花》(2012年)。

採訪日期:2016年12月12日

採訪地點:新宿某所

採訪整理:高瀨司

■動畫師受到矚目的時代

——您成為自由原畫後,參加的作品種類較過去更為豐富。能否請您談談您在那個時代所感受到的日本動畫界的特徵?

數井

 當時恰好是高年齡向動畫作品開始增加的時代,所以作畫也開始走到了聚光燈下。粉絲中開始流行“某某某作監回”這樣的觀看方式。加之當時的著作權管理也還比較寬鬆,有些事情只要你有想法有能力,那麼哪怕搞事也不會有人來收拾你。所以當時就算畫出和角色設定表完全不一樣的畫也能夠通過,而有個人特徵的作監和原畫都會被動畫雜誌拿出來做特輯,作畫厲害的集數在行業內也能成為話題。在我的印象中,現在擔綱日本劇場版動畫主力作畫的,那些有資格被人抽出剪輯做成“作畫MAD”的高手動畫師們,其中很多人正是在那個時代使用TV動畫來實驗他們的動作表現手法。

——數井女士您自己作為作畫監督的經歷也極其豐富。從您自身看來,是否覺得自己的作監回很反映自身的個性?

數井

 我出於職業意識,其實會去盡力不凸顯自己的風格,否則會喧賓奪主。然而個人特質實際上一定會在無意識中表現出來,別人都說某集一看就知道是我當作監的(笑)。但是最近業界情況又不一樣,不僅僅是我參與的作品,幾乎所有作品都由於總作監製度的普及而導致作畫監督的個性開始被掩蓋。而且由於作監製度也變成了分段作監製,一個人負責整整一集作監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少了。

——您覺得這種趨勢會導致工作的成就感產生弱化嗎?

數井

 我想有不少人都會有這樣的感受,但我個人則不覺得有那麼大的影響。這是因為我曾經看過有一位歌舞伎演員在接受採訪時說“演主角很爽,而演配角很開心”。從這個意義上說,我覺得人設·總作畫監督和各集的作畫監督所感受到的成就感和樂趣應該是不同方向的。

■海外動畫製作經驗

——聽說您之後出國經歷了海外的動畫製作工作。

數井

 我一直以來就很想體驗一下北美的動畫製作現場,於是就一邊上英語口語班,一邊尋找相關機會。結果當時恰好有朋友介紹給我一家蒙特利爾的動畫工作室,於是我1989年就拿了工作簽證去了加拿大。那段時期我本來在擔任《亂馬1/2》的作畫監督,但是為了這份海外工作我辭去了所有日本工作,跑去加拿大從事了約一年半的英語圈動畫工作。這其中有一點是因為我很想知道北美的動畫製作體制是什麼情況。雖然過去的我可以想像到北美和日本採用的完全是兩套體制,但是具體區別在哪裡?我覺得必須得親自在當地參與實際工作才有可能瞭解。我在北美主要負責了《森林衛士小飛熊》 (1989年,國內電視臺曾播放)和《白牙》 (1990年,國內電視臺曾播放)的角色造型和構圖,《A Bunch of Munch》(1991年-)的分鏡。

——那麼您實際體驗之後,感覺北美和日本的區別主要在哪裡?

數井

 最讓我感受到文化衝擊的是,那邊的員工下午4點就開始喝酒(笑)。在日本我們認為起早貪黑幹活幹一整天是美德,然而那邊不一樣,他們是為了享受生活才幹活。他們非常明確,他們活著不是為了幹活。於是那邊的員工都是早上八點半左右來上班,下午四點收工,回家和家人團圓,打高爾夫,飲酒作樂。不過當時工作室裡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從其他國家來的員工,其中也有中國員工。當時的中國員工都來自上海,他們不出意外地更多地表現出亞洲人獨有的勤勉,這一點和日本人比較接近。然而就算是他們也並不會幹活幹到通宵(笑)。他們也比較珍惜和家人以及朋友一起度過的時間,這方面我就不知道到底是中國的習慣還是加拿大習慣了。總之他們五點左右也就回家了,我當時也經常被他們邀請去吃晚飯和開家庭派對。

——當時北美員工的個人能力和工作效率大概是怎樣一個狀態?

數井

 畢竟他們都是我剛才提到的這麼一種工作態度,所以工作效率不高,進度緩慢,另外品質也是參差不齊。我覺得這很能夠反映北美社會的一個整體狀態。能力最頂尖的一群人都是工作狂,但除此以外的階層就相對比較隨便。而我所在的工作室裡那些四點下班的同事們就屬於後者,他們並沒有那種鑽研作畫的熱情和毅力。當然了,他們也希望提高自己的水準,但是如果要他們像日本那樣靠長時間埋頭畫畫用練習來提升自我,他們肯定是不幹的(笑)。但是北美動畫師單價不錯,即便他們工作態度如此隨便,依然能夠維持不錯的生活。

——既然北美條件像您說得如此優越,這不會造成日本動畫師大量移居北美嗎?

數井

 其實並不會這樣。比如說我知道之前有一家北美的動畫公司,他們從某家日本動畫公司招來一批員工,給的薪酬遠超日本。但是這批日本員工最終也沒能跨越過英語交流這堵高強,結果還是得了思鄉病而返回日本(笑)。而且還有一點,在海外工作的話,之後如果回到日本,再找工作時會遇到許多困難。因為在日本動畫行業看來,海外的工作經歷和無業遊民沒有區別,直接算你是空白期。而我比較幸運的是,我出國前參與的《亂馬1/2》在我回日本時還沒完結(笑),所以靠這個項目對我的接納,使得我算是比較順利地回歸日本業界。基本上日本動畫是這樣一個封閉的風氣,只有在自己行業內部做的工作才算工作,才能受到評價。日本並沒有誰看海外的作品,也沒人關心海外的工作經歷,海外的一切都不會被記作動畫師的工作業績。

——海外的工作經驗算空白期這點感覺很奇怪啊。也就是說,如果日本動畫師跑去中國做事也會遇到類似的困難?

數井

 我覺得是會有困難的。所以我覺得現狀的中國出企劃,日本動畫工作室做總包的模式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動畫師不是藝術家,而是類似于工房中的工匠一樣的存在。所以只找一兩個人去到海外並不會有那麼容易。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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