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之前
估計沒人能想到一部撲面而來
“偉光正”氣息的主旋律電視劇
竟會火爆螢屏、成為民眾街頭巷議的話題
不要被這個略顯中二的劇名迷惑了雙眼
作為2004年總局頒佈
“反腐、涉案劇不能登陸黃金檔”
以來首部“解凍”的反腐大劇
[人民的名義]尺度大得驚人
隨便拎出一句臺詞
你都基本不可能在別的劇裡看到
劇中直接呈現某些政府部門在拆遷過程中
與“社會閒雜人等”的合作關係:
甚至說起“公平正義”
劇中的市委書記李達康也毫不諱言:
“我們做得不如人意”
有趣的是
還有人扒出了一位
“最強群演”
長相酷似誰不用小編多說了吧
所以,看[人民的名義]還真容易讓人產生“廣電突然不線上了”的錯覺。為何它敢這麼拍?看看人家的來頭,那是真不小啊!
由“最高人民檢察院影視中心”牽頭出品,這就相當於[人民的名義]自帶政治任務,廣電實在沒理由再“下剪子”。
但要問誰有這個能力操刀劇本,或許沒有比周梅森更合適的人選了。這位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南京作協副主席,曾創作過一系列反映官場的政治劇:
幾年前周梅森剛開始動筆寫[人民的名義],由於在尺度上還拿捏不准,所以思來想去,只敢把最大的壞人寫成是一個省委常委。
▲周梅森
後來周梅森把寫了一半的劇本拿給作協以前的老書記翟泰豐過目,後者看了非常不滿意。他說:
“壞人怎麼能只寫到一個公安廳長,正國級副國級的大老虎打了這麼多隻,十八大後還有這麼多貪官還不收手,你能這麼輕描淡寫嗎?”
▲省公安廳廳長祁同偉
周梅森寫了幾十年官場小說,第一次因腐敗分子寫得級別太低受到批評。他趕緊去改,將保護傘寫成了副國級書記。
劇集拍完後送審,周梅森曾跟導演李路打了招呼:“要做好刪掉5集、改1000次的準備。”因為他的前作[絕對權力]和[國家公訴]送審時,分別修改了許多回,前者更是差點被“斃”。
▲導演兼總製片人李路
然而所有人都沒想到,審查過程異常順利,審核部門對這部劇表示了堅定的支援。
各個審委都帶回家熬夜去看,一個禮拜就把55集全看完了。提出的意見,也基本上都是非常肯定的。當時審委們給出了“氣勢磅礴,石破驚天”這樣的八字評價。可見這樣深入的反腐題材,在體制內也會大快人心。
▼
雖然反腐題材是回應時局之作
但不得不說
扎實的劇本才是它爆紅的基礎
一眾老戲骨演繹官場百態
相比美式政治權謀劇[紙牌屋]
[人民的名義]更像一本
《中國官場厚黑學指南》
“炸醬麵大王”趙德漢,堪稱表面忠厚、實則腹黑的“典範”。
▲看這無辜的小眼神
他的現實原型是原國家能源局煤炭司副司長。
別看官職不大,卻是個掌握國家能源項目審批的“肥差”。
魏鵬遠平時衣著簡樸,經常騎一輛舊自行車上班,絲毫看不出家財萬貫。他有一輛奧迪車,只是從來都不停放在單位,而是把自行車折疊在後備箱裡。
▲魏鵬遠的奧迪車(檢察機關取證畫面)
劇中,侯亮平要求去趙德漢辦公室搜查,趙說:
魏鵬遠專門買了套房子藏錢。2014年4月17日,專案組對魏鵬遠藏錢的房屋進行了清查。屋內除了一張床之外,沒有其他擺設。但是,偵查員發現床下面堆滿了封著膠帶的紙箱。
打開紙箱,裡面裝滿了一捆捆貼著銀行封條的現金。
房間的壁櫃和儲物間裡有多個拉杆箱和手提袋,裡面裝的也全是現金,最後合計人民幣兩億元。
在點錢過程中,由於長時間不間斷工作,其中一台點鈔機被當場燒壞。
案情的高度還原,不由讓薑君感歎:[人民的名義]實乃良心劇集,多少年沒看到這樣的現實主義力作了。
▼
可這麼拍下去
似乎又有點像政府內參片了
什麼“落馬官員懺悔錄”一類的紀錄片
與神劇是不搭邊的
[人民的名義]好就好在,它沒有單純走紀實風,而是很好地兼顧了戲劇性,讓情節持續抓人。我們跟著陸毅飾演的侯亮平,一步步抽絲剝繭,看到了漢東省錯綜複雜的腐敗內幕。
其中,對派系鬥爭的直白展示,也是看得姜君直冒冷汗。
“漢東大學政法系”這一設定,不由讓人聯想到前幾年公安系統落馬的腐敗官員。
而[人民的名義]前幾集中已逐漸顯露的兩位反派官員,一位是漢大幫核心高育良——漢東省省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另一位是高書記得意門生祁同偉——漢東省公安廳廳長。
▲網友為高育良和祁同偉製作的表情包
高育良是漢東大學政法系教授出身,學識很高,平日裡喜歡擺弄花花草草等園藝,生活情趣頗為高雅,但實際上是典型的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
育良育良,卻沒能把自己培育成良才。
祁同偉做事滴水不漏,極擅鑽營,可惜還是讓自己掉入羅網。
▼
相比這兩位
[人民的名義]對李達康
這類官場中的“闖將”
還是持肯定態度的
他做事強硬、雷厲風行,不會拐彎抹角,只求保住GDP增長,不得不說是個耿直boy。
▲沈騰對撞臉事件發出“嚴正聲明”
老婆在經濟領域亂來他沒能掌控,在官場中被架空還一無所知,可見其單純到一定程度。
這不由讓人聯想到2015年落馬的昆明某書記。
▲參加兩會與馬雲合影的仇和
他在任時,強力推進城市化與城中村改造,“大拆大建大手筆”的行事風格引起不少爭議。
仇和的霸道從早期當縣委書記時就已顯現。因為在路邊4次踩到大便,他勒令全縣5000多名機關幹部上街充當“清潔工”。這招雖粗暴了些,卻也非常管用。
主政昆明時,依然不改強硬作風。為市容美觀,仇和要求居民必須拆除防盜窗。
步子邁得太大,總會扯著蛋。旁人眼中,仇和只是好大喜功。
而在“明升暗降”成為雲南省委副書記後,仇和在官場也被“架空”,沒了實權。
仇和也有對家人失察的問題:他雖標榜自己廉潔公正,岳母和弟弟卻打著他的旗號賺錢,仇和還曾被落馬下屬當庭舉報其妻子受賄。
最終,仇和這顆曾經的“改革明星”隕落。李達康妻子雖拖了後腿,他本人卻並無大錯,所以劇裡也給了他一個光明的結尾。
其實,薑君同時想到了2015年拿下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的[大同]。
片中主角是原山西大同市長、現任太原市長的耿彥波。同樣的大拆大建、雷厲風行,同樣的明升暗降、壯志難酬。
耿彥波說,他希望能把自己在大同的所有規劃都完成。但任期已到,只得接受調離。
▲大同市民不舍耿市長離開,手舉標語表達訴求
公務繁重的耿彥波常常“夜不歸宿”,無法將太多精力放到家中,夫人甚至要半夜叫他回家。耿為工作犧牲了太多。
▲面對鏡頭的耿彥波,說起對家人的虧欠不由得傷感落淚
耿彥波和李達康這樣的官員
雖然總是頗多爭議
卻都是個頂個的實幹家
在中國
這樣的官員不是太多
而是太少了
▼
[人民的名義]裡著墨較多的陳海父親陳岩石,曾是漢東省檢察院檢察長。雖然退居二線卻依然對抗著官場的不正之風,是真正站在人民立場上的老黨員。
▲老戲骨白志迪飾演陳岩石
在陳岩石身上,隱約有雲南省原政協副主席楊維駿老人的影子。
楊維駿所做過最驚天動地的事情,可能就是2010年12月17日,89歲的他坐著政府專配用車,為12名農民代表開道,帶著這些農民到雲南省政協反映問題。一時間,退休副部級高官開公車為民請願震驚天下。
▲舉起一把老骨頭當火把的陳岩石
另外,也因為楊維駿持之不懈的舉報,最終導致白恩培、仇和、張田欣等一系列雲南高官落馬。楊維駿的所作所為,特別是在持續舉報省委書記上,和陳岩石極其相像。
▼
相比上面這些戲骨
陸毅、柯藍等年輕演員飾演的
檢察院正面人物就顯得有些
脫離真實、不夠豐滿
這個問題當然首先有大家都在說的演技硬傷,在舉手投足都是戲的老演員中,難免會產生“眾星拱月、月光黯淡”的尷尬。
但薑君不得不指出,正面人物的單調,劇作同樣要負很大責任。畢竟本劇是由最高人民檢察院牽頭,在塑造檢察院的角色時,還是顯得束手束腳、難以放開,雖有進步,但仍未完全跳出“偉光正”的窠臼。
陸毅和趙子琪是“老夫妻檔”了,在電視劇[我的青春誰做主]裡就演過夫妻。這次二人飾演公務員夫妻檔,在家裡動輒就是討論國家反腐大計,床頭談資也是時事新聞,未免有些過於敬業、缺少生活氣息。
因不得不“走程式”導致貪官丁義珍外逃,侯亮平讓哥們兒陳海寫下欠條——陳海欠侯亮平貪官一窩,還非得簽字畫押。
這段情節設定也略顯矯情,現實生活裡若要看到這一幕,估計所有人都會被他們的正直感動得起一身雞皮疙瘩。
▼
在省委書記沙瑞金和陳岩石等人看來
目前腐敗問題大量出現
是因為黨性的缺失所致
所以重拾党的優良傳統至關重要
▲老黨員依然牢記《國際歌》
可除了重拾黨性,制度層面如何改進才能真正形成約束力呢?遺憾的是,至少看到現在,本劇還沒有做出解答。
當然,我們不可能要求一部電視劇突然就能提出多年政治痼疾的解決方案,這也不是文藝作品的職責。
我們不希望壞人都能從現實裡找到影子,而好人都只活在虛擬的偉光正理想中。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種非黑即白的“好人壞人”二分法,難道不是天真得可笑嗎?
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好人壞人,我們希望有好的制度,讓壞人變好,而不是讓好人變壞。
▲像祁同偉這樣的聰明腦子,本可以走上正路成就一番作為
[人民的名義]在反腐劇尺度上踏出了重要一步,“全民追劇”的熱潮更值得欣慰。導演李路說:如果周梅森一直寫的話,貪官能少很多。
若文藝作品能真的為老百姓利益服務,文藝工作者們的確善莫大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