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謐娘
我摸摸她的頭：“怎麼了？”
小M嘟起嘴來：“老同學在朋友圈裡曬娃，我沒看到，漏了點贊。結果她在同學群裡說我的閒話，說我都贊別人，只跳過她。”
以前，小M是朋友圈的重度使用者。她說，跟朋友們天南海北，又不能時時聊天，就靠朋友圈聯繫。別人曬娃、曬寵物、曬旅遊，她總是第一時間沖過去點贊，還會特別用心地評論。
可最近，小M換了份特別忙碌的新工作，焦頭爛額。她再沒有刷朋友圈的時間和心情，又捨不得和大家失去聯繫，便只能在深夜睡前，看看大家最近發生了什麼，挨個兒點一圈贊。
沒想到，只漏了這麼一條，又偏偏是“大家看到了都會贊”的內容，就跟人結下了梁子。
小M覺得很委屈。深夜再看到這位媽媽曬娃，底下又是一整個班的老同學排隊點贊，心裡莫名煩躁，夜裡兩點多都沒睡著。第二天她簡直成了個“烏眼雞”，困得不行，工作又忙中出錯。她一生氣，索性關了朋友圈。
她說，自己算是意識到了，僅僅靠朋友圈社交，是不行的。
當摻雜進熟人關係，本來簡單的點贊、評論和分享，都變得複雜起來。有時候，還摻進了那麼點兒情感綁架的味道。
大家都說“對”的，你不好意思說不。大家都呼啦啦沖過去點贊的，你也不能落人後。
本來需要當面處理的人際關係，延伸到了手機裡；本來轉身回家關起門就能得到的清靜，在朋友圈裡變成了24小時隨時待命。與其時刻被煩擾，不如全關了自在。
如果說小M關了朋友圈是因為人際挫折，當朋友圈裡的“點贊女王”小X也關了朋友圈，我就有點驚訝了。
身為白富美的小X，在我的朋友圈裡，一直是相當亮眼的存在。
同樣是曬美食，別人曬火鍋雞排麻辣燙，她曬的餐廳，光線柔和，食物精緻，她或是優雅地品紅酒，或是俏皮地用叉子卷起意面，怎麼看都賞心悅目。
同樣是曬身材，別人的背景是健身房，她的背景是陽光沙灘。通透的天，湛藍的海，她笑靨如花地躺在沙灘上，馬甲線隱隱若現，風景如畫，美人亦如畫，叫人不誇都不行。
那天我和別人說起這位“女神”，習慣性地點開她朋友圈，卻發現精美的封面之下，是一條銀色的細線，上面赫然寫著“該朋友暫未開啟朋友功能”。
我訝然，問她怎麼回事。她說，太累了。
“每次去餐廳，我不關心吃飯，只關心拍照。光線構圖顏色，拍完自己又拍食物，完了菜都涼了，吃什麼都一樣。”
“你看我的那些馬甲線大長腿，是在沙灘上擺兩個小時的姿勢，用把自拍杆擺了無數個角度，拍幾百張照片，才發挑出幾張最顯瘦最顯腿長的。”
“發完朋友圈，還得關心誰贊了我，誰又沒贊。回復評論，如果底下的人都相互認識，還得每個都照顧到。”
她歎了口氣：“總是這樣，吃沒有味道，玩沒有味道，好煩。乾脆關了朋友圈，安靜一陣子再說。”
有多少人像小X這樣，為了博得別人的關注和讚賞而發朋友圈？
朋友圈羈絆住了我們，走路不能專心走路，吃飯不能專心吃飯。我們關心的，是“他人眼中的我們”，卻失落了自己。
我們拼命想要向他人證明自己活得有多麼滋潤多麼幸福，卻忘了問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和小X略帶遺憾地告別朋友圈不同，小K說他關閉朋友圈的時候，還挺開心的。
“我換了工作，終於不用假惺惺地發那些東西了！”
我哭笑不得：“我還以為你很享受呢。”
小K之前是個記者。他的朋友圈裡，全是和工作相關的內容。
採訪了哪個公司的CEO，先在朋友圈發張合照，第二天發了採訪連結；哪個高檔餐廳開業請他們宣傳，他一定不遺餘力地把照片發滿九宮格。他的工作好像就是生活，一覽無遺地寫在朋友圈裡。
評論區當然一片豔羨，他也樂呵呵地給大家甩上購買連結或是餐廳位址。朋友們每每羡慕，覺得他見多識廣，資源又很豐富。
結果他離職，第一件事就是關了朋友圈。
他撇撇嘴：“你當我每次都很享受嗎？我只是沒辦法。所有的同事都在發，多一個點擊，多賣出一件東西，都算在績效裡。”
“有時候，明明剛跟客戶吵了架，還要違心發個朋友圈誇他們。別人還在評論裡羡慕我，真是有苦說不出。”
原來，朋友圈裡的他，並不是真實的自己。
大家或多或少也是這樣的吧？朋友圈就像是一個廣場，你只要走在這個廣場上，便不可避免地要承受來自他人的眼光。
這樣，又有多少人能把真心攤在朋友圈裡，供別人賞玩呢？
這段時間，“逃避朋友圈”似乎成了一種風尚。吐槽不絕於耳——時間碎片化，秀恩愛炫富成風，讓人不自律……似乎關了朋友圈，一個人才能專心做自己。
那麼關閉了朋友圈的他們，怎樣了？
小M說，她分享生活的方式，變成了和好朋友們單獨聊天。一段時間以後，原本關係好的朋友們更親密了，而一些關係，也無需再勉力維持。她覺得很輕鬆。
小X說，那之後，她終於懂得了什麼叫做“專注當下”。用發朋友圈的時間來看看周圍，原來一朵花一片雲，都有自己的美。她偶爾也會回來發發照片，不再如以前的刻意硬拗，她大眼睛笑得如同彎彎月牙，姿態隨性而柔軟，更美了。
而小K，沉寂一段時間之後又回到了朋友圈。現在的他，褪去了之前“大記者”的光環，偶爾說說想說的話，平心靜氣地分享著自己的點滴日常——讀書，跑步，一家人平淡幸福的生活。
再跟我聊起關朋友圈這件事的時候，他們感歎，自己關閉的，不僅是朋友圈，而是置身于圈子文化裡的焦慮，是試圖被重視、被讚賞的孤獨，也是自己承受不來的，虛假的社會面具。
關閉朋友圈不是終極目標，停止對它的過度沉迷才是。
所以，你發朋友圈，是為了什麼？你想要的生活，又是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