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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的記憶——此文獻給王全國同志(下)

王全國——深圳特區報供圖

(四)

人們讚美牛,因為牛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它要求不多,但貢獻不少。王全國對國家和人民,有牛一樣無私奉獻精神,是革命的“老黃牛”。他為國家富強和人民幸福,耗盡畢生心血,傾注全部熱情和愛,作出巨大貢獻,是人民共和國的勇士。但是,他從不居功自傲,不為名、不求利,一生廉潔奉公、一塵不染,始終保持一位真正共產黨人的本色。我在他身邊工作過,深切地感受到,他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無不閃爍著人性的光輝。

1984年11月,王全國擔任廣東核電合營有限公司董事長,這個公司當時是中國最大的中外合資企業。不要說中外合資企業工資待遇優厚,就是按照國有大型企業高管報酬,他應該有比較高的工資。但他拒絕在合資公司裡領工資福利,其理由是,項目是用貸款搞起來的,董事長不能謀求任何好處,要對得起國家和人民。在我的記憶中,王全國和我們這些身邊的工作人員,一直在省委辦公廳領工資,他的月工資三百多元,我們的月工資一百多元。那時合資公司中方高管月工資超過一千元,普通管理人員月工資超過四百元,他擔心我們想不通,經常教育我們說,你們要多想為國家作貢獻,不要計較個人的報酬。首長親自帶頭,我們心裡雖然不舒服,但也無話可說。按照合資公司章程規定,王全國任董事長,每年有一筆三十萬元港幣的車馬費。有人給他出主意,把這筆錢劃出來,用於買新車,或者用於做別的什麼。他憤怒地說,我不想用什麼新車,更無權利使用這筆錢。後來,他責成有關部門,將他的車馬費列入合資公司中方收入。

廣東省作家協會領導,不知道從何途徑瞭解到,王全國的人生經歷,有寫成一本書的價值。1988年9月,他們派青年女作家小何,來核電站工地,想住一段時間跟蹤採訪,給王全國寫個人傳記。我對他說:“王書記,人家小何作家專門來,是一片誠意,您就同意了吧,有些人還求之不得呢。”他嚴肅地講,出名不是我的性格,現在工作這麼忙,哪有閒工夫。王全國拒絕了小何作家的好意,她遺憾地離開了核電站建設工地。

那年冬天,我隨王全國去北京,他參加黨的十三次代表大會,住在北京空軍招待所。會後,王全國被免去十二屆中央委員職務,許多同時免去中央委員的老同志,被安排進入中央顧問委員會任委員,但是沒有他的份。我認為,王全國有卓著的革命功勳,又有很老的革命資格,進不了中央顧問委員會任委員不合理,心裡為他打抱不平。那天晚上,天下著毛毛細雪,我和他在招待所草坪上散步,忍不住對他講上面意思的話。想不到他非常嚴肅地回答說,我們個人必須無條件服從組織安排,決不能有別的想法,想一想在戰場上犧牲的戰友們,我能有什麼想法嗎?!

王全國生活上嚴格要求自己,簡直到了苛刻的地步。那些年,我隨他到核電站工地工作,住在廠區北面小樓的三樓,一樓是員工娛樂室,晚上有很多人來這裡休閒活動,免不了有些嘈雜。有關同志想給他換房子,讓他到一個安靜的環境。他對這些同志說,住都住下了,還換房子幹嗎,熱鬧一點好,還能多接觸一下大家,硬是不肯換。我知道,他是不想給公司增加負擔和麻煩。王全國在工地吃飯,開始在公司集體食堂裡,後來改為給他送飯(因為從住處到飯堂有五分鐘路程,來回不方便特別是在颳風下雨的時候)。管伙食的同事看到他年紀大了,每天工作很忙,每餐給他加一個菜,湯也做得好一點。過幾天,他知道自己伙食超標準了,找我去批評說,講好我伙食標準同公司高管一樣,為何讓我搞特殊,你這個秘書不把好關,是失職。

王全國生活很儉樸,沒有其他的愛好,一天吃好三頓飯和抽一包香煙,是價格不高的中檔香煙,我記得是南洋雙喜和雲煙香煙。他有一套中山裝,是灰色的,已經穿了很多年,都洗得發白了,還在穿。我曾經對他說,這套中山裝別穿了,換一套新的吧。他微笑著說,它還能穿,丟掉太浪費了。他的工資,由我幫忙保管,因為生活節省,每月都有點剩餘。他把省下的錢用於買國庫券,支援國家經濟建設,我記得,有兩千元。

有一次,我隨王全國出差北京,住在國務院招待所的國誼賓館。湖北省駐北京辦事處的同志,不知道怎麼得到了消息,派人給他送來了兩條雲煙香煙。王全國在湖北省委擔任過常務副書記,在那裡有很高的威望,大家十分敬重他。我知道他不接受別人禮物,但當時想,人家大老遠送來,是一片心意,又不求辦什麼事,況且又是中檔香煙,不值幾個錢,也許可以例外吧,自作主張把香煙接下來了。不料我給他送去香煙時,被罵得狗血淋頭,責令我立刻把香煙送回去,我碰了一鼻子灰。

又有一次,我隨王全國出差深圳,住在公司的核電賓館,有好幾天時間。離開結帳時,賓館的小鄧經理,知道我們在省委辦公廳領工資都很低,又是來自己公司工作,硬是不肯收我們的用餐費。這個事情,後來還是被他發現了。他把我找去狠狠批評說,哪有吃飯不給錢的道理,吃霸王餐嗎?責令我去補交。

我給王全國當秘書,做不了官,掙不來錢,但他高尚的人格魅力,感染了我,深刻地影響我後來的人生。

(五)

那一年,李鵬總理來考察深圳大亞灣核電站工地,下榻深圳迎賓館,王全國隨同也住在那裡。第二天早上,準備出發,小李司機辦理退房手續耽誤了一點時間。看著李鵬總理車隊徐徐開動,他發怒了,指著我的鼻子罵,你幹什麼吃的,是嚴重失職,你秘書不用當了。當著眾人的面,我無地自容。還是小李司機機靈,開車走近路,趕在李鵬總理專車之前先到達了核電站工地。這時,他一路黑著的臉才放了下來。王全國在工作上嚴格要求身邊人,不准有半點差錯,批評起來也不給一點情面。然而,在日常生活中,他和藹可親,是有情有義的男子漢。

一個寒冷的冬天,我去王全國家,他穿著棉大衣,雙手放在衣袖裡,有懼寒表情。我動了心思,想去臥室看一下,他睡得是否暖和。推開房門,我驚訝了,他睡一張很舊的木板床,上面鋪一張毛毯和舊棉褥,蓋的東西也一般。我對他說,咱們換一張好的新床吧,他微笑著回答,這床可不能丟,它是七十年代廣東省一位主要領導同志用過離開時留下的,珍貴著呢!聽了這番話,我深切地感受到,他對自己親密戰友的懷念,是那樣真誠而又久遠。

王全國有一個愛好,喜歡下中國象棋,在工作之餘,我們經常殺幾盤。在下棋中,他不小心,車被我吃掉,他馬上從我手中搶回去,對我說,明車暗炮是規矩嘛,他悔棋。但是他乘我不注意,車被他吃掉了,他把棋子捂得緊緊的,不讓我悔棋。我對他說,不說好明車暗炮了嗎,為什麼輪到我就不成了。他哈哈大笑說,哪有這樣的規矩,像個淘氣的小孩。同他相處,我有一種親切又輕鬆的感覺。

我離任秘書時,曾經有回家鄉海南省工作的想法,那時海南剛剛成立省,生活條件遠不如廣州好。王全國支持我的想法,說這樣很好嘛,我來寫信給梁湘省長安排(這位省長曾經多年在王全國手下工作過),並當場提筆給梁湘寫推薦信,信的內容我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我知道,王全國希望我去艱苦地方鍛煉,這樣有利發展。後來事情發生變化,我無法回海南省工作,但他對我的關心愛護,那是實實在在的。

有一次,我去探望王全國,那是離任秘書後第一次。好久不見面,兩人坐下嘮叨個不停,不知不覺到了中午,他留我在家吃午飯。用餐時,我習慣地起身想去給他盛飯,他把我按下說,小符,今天你是我的客人,我來給你打飯。端著他打來的飯,吃在口裡,心裡湧進一股暖流,我陶醉在濃濃的溫情中。

又有一次,我帶上在香港中文大學讀書的女兒,一起去看望王全國。一見面,女兒就拉著他的手,一個勁地纏著他講自己的故事,兩人一見如故,愉快地交談起來。王全國給女兒講一些經歷,又講許多做人的道理,還交流一些對社會問題的看法。臨走時,女兒對王全國說,王爺爺,我下次來,您一定要多講自己的故事,我要寫出來,告訴更多人。王全國高興地回答,小丫頭,你下次來,我一定聽話照辦。遺憾的是,我女兒後來沒有這樣的機會。

我離開王全國後,先在深圳外貿集團屬下公司工作,後來國企改革,下崗了。為了生存下去,我和別人合夥,辦起了一個小工廠,領著幾十號人,生產做電線電纜和光纖光纜用塑膠產品,成了自謀職業者。

王全國退休後,有一段時間在深圳居住,我看望他機會多起來。每次同他交談,我總是得到啟發和教益,從中悟懂許多東西。使我更加難忘的是,他每次都會詢問我工廠的情況,例如生產怎樣,產品銷售如何,有利潤沒有等,是那樣認真又詳細。我心裡清楚,他知道我是離任秘書中,唯一不在官場和國企工作的人,自謀職業的路不易,他要關心我的生活。王全國有時也問起我女兒的情況,當我講到女兒學習或工作有進步時,他老人家笑起來說,哈!我就知道這個小丫頭會有出息。我經常在想,王全國僅僅是敬愛的首長嗎?他更像自己的父親和女兒的爺爺。

王全國逝世前三天,我得知他病危消息,特地從海南島飛到廣州探望他。他那時住在廣州南方醫院的病危房間裡,依靠打吊針和吸氧維持生命,身體被癌細胞侵蝕,消瘦得不成樣子。他大女兒小明對父親說,老爺子,小符秘書來看你了。我輕步走近他病床,撫摸著他的手,流出傷心的眼淚。一會,他慢慢睜開雙眼,一眨又一眨,注視著我,頭部稍微動一下。他好像在傳遞一個聲音:小符你來看我,我心裡高興。過後,小明對我說,符秘書,我父親肯定認出是你,好多人來看他,可不是這樣子。那時,我的心都碎了,多麼希望他老人家能夠活下來啊!

王全國走了。他憂國憂民的情操,他廉潔奉公、一塵不染的精神,他超人的智慧和膽略,他高尚的人格魅力,他拼命工作的鬥志,乃至對我的關愛,留在我深深記憶中。我無限地懷念他!

符忠群

2017年3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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