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樂夜話,每天胡侃和遊戲有關的屁事、鬼事、新鮮事。
上週末,我在Steam上買了剛剛發售的《異域鎮魂曲》重製版,順便又重溫了《博多之門》重製版和《無冬之夜2》。
我玩這些DND(就是“龍與地下城”,Dungeons and Dragons)背景的遊戲,只要能自己建人物卡,一般來說只玩法師。其中一部分原因在於,這些老遊戲打擊感堪憂,近戰動作比較單調,在偽即時制、真回合制的戰鬥系統中,法師遠端放法術的體驗會好一些。當然,我在《無冬之夜》第一代裡也試過盜賊build,因為這一款的近戰體驗甚至比《無冬之夜2》都要好。
“艾伐黑觸手”是我必學的法術……
另一個原因是,我是個堅持無神論的唯物主義者,所以即便牧師、德魯伊之類的build也有遠程的神術、法術,但我絕對不去嘗試。在其他西方奇幻背景的遊戲中,比如《龍騰世紀》系列,只要和宗教、信仰、神明沾邊的職業,我都不碰;所有劇情中涉及站隊的事情,我都一定要站在宗教和神明的對立面上,《龍騰世紀2》裡我堅決支持安德斯炸掉聖殿,即便這事兒會讓某些隊友反目。
彆扭的安德斯
在DND的體系裡,法師基本上算是唯物主義者了——當然我是說我比較熟悉的二版和三版規則,四版之後有亂搞的東西那再另說。把點數加在智力上,探索客觀世界的規律,從中獲得能力,哪怕這個過程非常艱辛,也勝過去當求神拜佛。
我最初接觸“魔法”這個概念,是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那時《哈利·波特》系列已經在中國出版了。我每週日都去新華書店看書,站一下午,花了一個月讀完了當時市面上有的前三部。看完了感覺很棒,一個神秘的新世界在我面前展開了,只是有一點很不滿:哈利·波特同學為什麼不認真學習魔法呢?作者為什麼不多寫一點“魔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解決問題關鍵要素的是勇氣與愛,而不是知識?
我最初看的是這個版本的封面
我第一部讀完的長篇小說是凡爾納的《神秘島》,之後為了尼摩船長又去看了《海底兩萬里》,那個時候我大概二年級,覺得世界上最強的人就是尼摩船長那種自己造潛艇對抗英國殖民者的智力型英雄,次一點的是那群流落荒島還能生存下來建立新家園的工程師和博物學家。所以哈利波特同學雖然也很棒,但“勇氣和愛”讓他顯得非常弱雞。長大以後我當然意識到“勇氣和愛”也很重要,但還是更中意尼摩船長,以及所有娛樂作品中的智力型英雄。
1954版《海底兩萬里》電影的尼摩船長(最左邊)
2003年的漫改電影《非凡紳士聯盟》,尼摩船長造型比較印度,但也算是接近原著設定
我對神靈、宗教、信仰的厭惡還來自於另一部小說《褻瀆》。2008年左右我在網上讀到了這部創作於2003年的作品,開篇就是主角強☆禁☆姦婦女、栽贓陷害,差點讓我棄坑。但這本書越往後讀越棒,中後段揭示了作者構建的多元宇宙圖景:“光明神”所期待的理想世界,就是只有信徒存在的世界,這些物種存在的唯一目的、生命的全部內容就是讚頌神的偉大,充當信仰的電池。神明們榨幹一個位面後,就轉向下一個位面,原來那個世界就會變成死亡之地。
在這種巨大、無可戰勝的、因信仰而擁有合法性的威權面前,主角的“無惡不作”簡直渺小得可笑。
後來我看了一些DND題材的網文,大部分穿到費倫的現代人主角都選擇當法師,次一點的也要是術士。對此DND網文圈自己的說法是:“一個現代中國人一般都受唯物主義影響,更傾向於去研究世界的客觀規律。”而這些法師,一般都會痛婊海姆、蘭森德爾這種守序善良的神明,跑到無底深淵去和格拉茲特做交易。
DND的多元宇宙圖景。國內DND網文特別喜歡“印記城”,也是深受《異域鎮魂曲》影響
實際上DND在歐美發行的小說、遊戲裡,神明的形象也全無神聖色彩,不然也不會有九宮格劃陣營。“動盪之年”裡神明墜入凡間,三個凡人糊裡糊塗封了神,“魔法女神”也不過是魔網的管理員,換人了還得遮遮掩掩。國外的宗教保守勢力也對DND相當不滿,怒斥其教壞青年。
當年在美國,教會和家長聯合出品了一本指責DND“褻瀆”的專著
然而我就是因為這一點才喜歡DND,它用虛構的形式刺穿了宗教外面那層“溫情脈脈的面紗”——雖然為了妥協,也有無信者死後靈魂要被掛城牆的設定。在一個有神的世界,神明和宗教是如此不堪,那麼在一個無神的世界裡,事情也就是這個樣子。
2012年左右,我在學校裡選修戴錦華老師的文化研究課程。戴錦華老師講課時舉了一個例子:她去非洲考察,當地正在鬧饑荒,婦孺和老弱的屍體就倒在路邊,這個國家的糧食無法自給,優質耕地裡種植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針葉櫻桃,這些針葉櫻桃會運到歐美進行加工,做成保健產品,供歐美的中產們補充維生素。
有人聽完這段以後去退課了,我則去重讀了《褻瀆》。《褻瀆》的作者煙雨江南畢業於復旦大學,畢業後在新華社當記者,後來去英國讀了金融碩士,回國後在投資行業工作多年。2003年他寫這本書時,你可以讀出他眼中的那個世界。後來我本科的畢業論文就是分析了DND網文和《褻瀆》,題目叫《多元宇宙中的權威困境》。
還真有人用DND九宮格做過這個
這裡可能有點扯遠了,我是想說,宗教、信仰、神明這些概念,對我來說就是這麼一個東西——“宗教思想”和“宗教哲學”還能接受一些,一旦變成政治經濟實體,它就很可鄙。我可能對它們無可奈何,但至少在遊戲裡,我絕不想認同它們,這可能聽起來有點中二,可是有一句歌詞聽起來更中二呀: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