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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Karas:用一隻手玩動作遊戲

鴉的作息很規律。

除開休息日,他習慣早上8點起床,9點前調試設備,好開始一天的工作。

他每天都要面對的辦公桌上,擺放著兩台電腦,一台遊戲用,一台直播用;兩個麥克風,一個實況用,一個後期用;有PS4 Pro、XBox One、Switch等遊戲主機,也有一個架好的攝像頭。

鴉的辦公桌

“喂,喂,聽不聽得到我說話?”他清了清嗓門,“大家早,有沒有人啊?”

鴉做遊戲直播已經一年多,目前有一千多名固定粉絲。他不習慣客套,怕見外。早上觀眾不多,但並未影響到他直播的熱情。

他今天要直播的是一款動作遊戲,難度非常高。透過直播間的螢幕左下角,觀眾能看到鴉是如何用一隻手來玩轉手柄——架設的攝像頭對著的,不是臉,而是左手。

是的,他直播玩動作遊戲,選的最高難度,只用一隻手。“鴉Karas”是他在熊貓直播的ID。

開端

2015年3月底,鴉參加了“鬥魚最強忍者龍劍傳挑戰賽”。

那場比賽分超忍組和極忍組,全程直播,拼的是誰能以最短時間通關《忍者龍劍傳3:刀鋒邊緣》——這是款極其考驗手速和反應的動作遊戲,以超高難度著稱。比賽吸引了不少圈內強者,如UCG、劉殺雞、喂狗組。

遊戲中會記錄玩家的通關時間

由於競爭激烈,名次又只計前三,鴉只拿了個參與獎。但他在直播時用的標題“單手挑戰”,多少引起了一部分觀眾的注意。

“看我打之前,他們都覺得《忍龍3》不可能用一隻手玩。”

比賽當天,觀眾都透過直播看到了他的手部操作。雖然鍵位多的遊戲,單手玩註定打不出一些華麗的連招,但“能通關”本身已足夠讓人驚訝。

那次比賽,讓鴉獲得的關注從幾十人變成了數百人——那時,他剛開始業餘玩直播。

他熱衷動作遊戲,魂系列、鬼泣系列、忍龍系列……因為覺得好玩,有挑戰性。由於動作遊戲對操作有很高的要求,單手操作手柄本身就顯得特立獨行。隨著關注的人數增多,彈幕裡總會有新來的觀眾問:“為什麼只用一隻手玩遊戲?”

問的人多了,懶得一次次解釋的鴉,在微博更新了文章《關於手的問題》,文中寫道:“單手操作並不是為了裝逼。”

他只用左手玩遊戲,但他其實是個右撇子。

過去

“我很早就被學校開除,沒有上學了,因為打架把人家打成了重傷。”

小時候,鴉學習一般,比較調皮,因為個子高,總坐教室最後一排。當時他們家住武漢周邊,父母在外務工,家裡有個比自己小6歲的妹妹。老家有些遠房親戚,但春節很少回去,也疏於聯絡。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似乎都過世了,他不太確定,也不關心。

“我很小就跟父母出來了,也沒聽他們提起過。”

小學三年級,鴉在同學家的小霸王上玩到了《魂鬥羅》,一人一條命,死了就換人。在他眼中,電視裡的遊戲畫面,就像在黑白的世界中,開了一扇彩色的窗。鴉開始每天省下早餐錢,只為了下午放學、平常放假可以去街機房,常常打到忘記時間,被找過來的爸媽拎回家。

不少老玩家的童年回憶《魂鬥羅》

鴉人生的拐點是2002年。當時鴉放學回家,總要經過一個很大的垃圾場——就是那種沒人管理的空地,每天都會有整車的垃圾往那兒傾倒。現今回憶起來,他不記得那兒有什麼軍區或是防空洞,但武漢經歷過日偽時期乃至抗戰,扮演過國民黨政府的臨時“首都”,搜索武漢過去幾年的新聞,一直有軍用物資和日軍留下的炮彈被挖掘出。

那天,他沒有和同學一起走,沒有去街機房,在路過垃圾堆時,隨手撿了個鏽跡斑斑的炮彈殼。措手不及的爆炸傷到了鴉。

鴉的記憶已沒那麼真切。父母似乎立刻趕到,抱著血肉模糊的他往醫院跑,最後因傷勢太重,右手只能截肢——當時,鴉剛上小學四年級。

鴉住院住了幾個月。或許因為年紀小,很長一段時間,他對“失去右手”都沒有任何實感。直到回學校上課,鴉開始明顯感覺到老師態度的變化,原來一起玩遊戲的同學變得疏遠,還有幾個之前相處不來的同學,甚至開始欺負他。

“說過分的話,回家路上截我,都有。”回憶這些時,鴉輕描淡寫,“私立學校,只要不驚動家長,老師其實都不怎麼管。”

某一天,欺負他的同學在教室裡先動了手,忍無可忍的鴉操起了手邊的木椅,劈頭砸下,沒多久鴉就被學校開除。爸媽曾想聯繫別的學校,但鴉自己不願意上學,也不願意出門,爸媽沒再說什麼,他便再也沒上過學。

後來,爸媽決定給他換個生活環境,先是在親戚家休養了幾個月,之後索性搬家。

“記憶中我們一直在搬家,畢竟每次都是租的房子嘛。”

我第一次聯繫到鴉那天,是他又一次搬家的日子。

挑戰

“手柄本身就是為雙手操作而設計,一開始我根本沒法玩。”他說,但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法想像沒有遊戲的生活。2005年,他被鄰居同齡的孩子,帶進了一家藏在深巷民宅裡的遊戲機房。

那個機房只有PS2,大概四、五台的樣子,按鐘點算錢。老闆不是什麼資深玩家,只是位覺得有利可圖就跟風開店的大媽——當時這種藏在民居裡的遊戲機房很多,租個房子,買幾台PS2和二手電視就可以搞定,遊戲都是盜版,花不了幾個錢。鄰居小孩從一碟片夾的盜版遊戲,挑了款可以同機多人的橫版過關遊戲。

然而,再次拿起手柄的鴉卻感到無所適從——為雙手操作而設計的手柄,他根本不知該從何下手。整個磕磕絆絆的遊戲過程,他很難忽略旁人異樣的眼光和閒言碎語。

“憋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就想克服這個問題。”

之後,他每天踩著單車,風雨無阻地去PS2機房,圍觀別人玩遊戲。他看別人玩熟悉流程,自己就選一樣的遊戲,嘗試適應手柄,尋找單手可以舒適操作手柄的方式。單手,又不是慣用手,遊戲時間長了手總免不了會抽筋。

在這個埋頭苦練的過程中,機房裡的顧客也來來去去,有老面孔會不見,也不停地會有新面孔進來。他漸漸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只是關注於眼前的遊戲。幾個月後,他單手通關了《合金裝備3》。這是他受傷之後通關的第一款遊戲。

PS2版《合金裝備3》封面

通關的那個瞬間,店裡沒什麼人,也沒人可以分享他的喜悅。遊戲是日文版,當時的鴉看不懂,要理解情節只能靠電軟雜誌上的劇情攻略,但電視裡Big Boss開槍射殺他師傅的一幕,仍深深地烙印在他心裡。到現在,他仍是《合金裝備》系列的粉絲。而玩通《合金裝備3》,對他來說是個開始:他的單手操作方式,至此已經成型。

成型歸成型,對動作遊戲的熱衷,讓他每一次的遊戲經歷都像“受苦”。當時虐他虐得最厲害的遊戲是《鬼泣3》——這款遊戲即使交給不少雙手操作的玩家,都未必玩得好,而他為了最高難度通關,整整花費了幾個月時間來練習。

這種技術上的成長和變化,也漸漸扭轉了旁人對他的印象。鴉曾因受傷而變得沉默寡言,但隨著一些新來的玩家在需要遊戲推薦、或者遊戲卡關時,都開始向他這位“老玩家”尋求建議,他也漸漸變得不一樣。老闆對遊戲一竅不通,熟絡的以後她便讓鴉幫忙看店,一個月給個幾百,讓他幫忙算時間、放碟、收錢,沒人的時候還免費讓他玩,讓他練。

他在那家機房呆了3年,從15歲到18歲,這種重複練習,讓《生化危機4》《鬼泣3》和《合金裝備3》成為他遊玩次數最多的遊戲。幾乎從那時開始,他的人生軌跡就沒有離開過遊戲,遊戲是他的興趣,他的職業,或許可以說,是他生活的全部。

PS3發售沒多久,遊戲機廳因為房屋拆遷不做了,鴉便去了一直給他們供碟的電玩店工作,在那裡買了自己有生之年的第一台主機PS3,之後陸續添置了XBox 360和PSV。直到3年後,隨著手遊的衝擊、行貨PS4的出現和網購的崛起,那家電玩店也走到了末路。

“至少給我留下了主機和朋友。”他說。

工作

鴉剛開始玩直播時,用的名字是“貓派武士”,刷彈幕的時候,總有人管他叫“喵哥”“喵大”——因為他養貓。

鴉養的貓是個“爺”,像很多貓一樣,心情好就粘人,心情不好就愛理不理。鴉做遊戲直播時,它有時會跳上桌,像巡視領土一樣,在螢幕前晃悠刷存在感。

一年多以前,他還未成為全職主播,喜歡貓狗,但工作忙不敢養——直到在路邊撿到一隻小奶貓。

“太小了,臍帶還沒斷,放著不管肯定活不了。”因為是前年6月14號撿的,他給貓取名叫“十四”。

“現在做全職主播,多多少少也是因為它。”

十四剛撿回來的時候,只有巴掌大

電玩店倒閉後,他一直都在朋友的淘寶店幫忙,做的是ACG題材的T恤DIY。他們聯繫了一些畫師幫忙畫圖案,自己來用Photoshop排版、做款式設計、充當淘寶客服……鴉形容自己“就像一塊磚”,只要需要,什麼都幹。

後來自己在主播行當花費的時間越來越多,每晚三、四個小時的直播,週末有空甚至會播一天。意識到自己興趣的轉移後,他離開了朋友,開始嘗試做全職主播,前不久才跟熊貓正式簽約。他本來常玩的還是PS3、PS4,因為工作需要,便添置了微軟的XBox One。

或許是因為可以直連PC,或許是在人體工學上高額的研發經費起了作用,不少玩家覺得,XBox One手柄是目前最易用的手柄。但對於鴉,XBox One手柄不太適合亞洲人的手型,尤其對單手操作的他來說。

“還是覺得PS4的手柄最順手。”

用一隻手操作PS4的正確姿勢

他向我演示了單手操作PS4手柄的方法:用左手無名指,墊高橫置桌面的PS4手柄,大拇指靠著左搖杆,小拇指貼著L1、L2,中指負責R1、R2,食指則放在圈叉方尖和右搖杆間待命。

“墊高手柄是為了防止桌子誤觸L2、R2——你把手柄平放桌面就明白了。”

他最近為了玩《塞爾達傳說:荒野之息》,也入了任天堂的Switch,拿到機子當天就開始了直播——用過那麼多主機、掌機,他已經可以很快適應不同的按鍵佈局,玩上一天,手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抽筋。

“玩PSV、3DS這樣按鍵分置兩側的掌機,該怎麼辦呢?”

“我的右手還是可以當一根手指用啊。”

他有過一個魔改過的舊版3DS,加了採集晶片後支援視頻輸出,他還用它直播過《怪物獵人X》。但基本上,他還是玩手柄操作的主機遊戲居多,掌機其次,最後才是不依賴鍵鼠操作的PC獨佔遊戲。

生活

除了新遊戲的零點首播,他的工作時間很固定:每個工作日的早上9點到晚上12點。通常只在週末的兩個早上各歇半天。他所有的遊戲時間都是“工作時間”,偶爾疲憊會選擇休息,但始終未對遊戲有過厭倦。

平常,爸媽在外工作,妹妹呆學校,他白天總是一個人。自他受傷以後,爸媽對他做什麼都不加干涉、沒有態度,妹妹也是。或許因為遊戲直播填滿了他的生活,他對此感到無所謂,也很習慣。

遊戲之外,他基本不出遠門,在家看漫畫、聽音樂,偶爾外出也是朋友約。

“會有一個人出去的時候嗎?”我問。

“有,就是瞎逛,漫無目的。”

對他而言,玩遊戲不是逃避現實,而是為了獲得活著的價值。

我問他,玩遊戲的時候,哪些瞬間會讓他覺得自己“活著”。他說,“任何時候”,從小學三年級玩到《魂鬥羅》的那一刻開始,一直。

雖然為了“遊戲首發直播”買了不少數字版,但喜歡的遊戲,鴉仍習慣買一張實體

他說,那些留下來的粉絲,有的是因為他的手、他的聲音,有的是喜歡他的心態,他對遊戲的態度。也有粉絲跟他說,因為看了他的直播,才開始對生活懷有積極的態度,他也很感動。

但直播時,他依然像當年那個在遊戲機房埋頭苦練的少年,話不多,一玩就是一整天。直播間的觀眾來來去去,有老面孔會不見,也不停地會有新面孔進來。他仍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只是關注於眼前的遊戲,只是偶爾會在戰鬥結束、遊戲播片的間隙,和在彈幕留下疑問的觀眾聊幾句。

“玩遊戲的時候,我很難分心看彈幕。我始終覺得,認真玩,玩得好,是對一款遊戲最大的尊重。”

最近,PS4迎來了入華兩周年慶,活動的其中一站在武漢。他預先得到官方授權零售店老闆的線報,帶著國行鐵盒的《最終幻想15》去,見到了添田武人——他是PS4 SIE中國戰略部部長,索尼的粉絲們都親切地管他叫“五仁叔”。他得到了簽名,也合了影。

“就是想見一見,就像完成了一個心願。”

鴉Karas和五仁叔的合影

他沒想過未來,也不懂迎合。他知道國內的主機玩家圈就這麼大,粉絲再多也就只有那麼多。但他仍說:“如果可以,希望來看的人可以多一些。”

開端

過去

挑戰

工作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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