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腥草的正式中文名是蕺(jí)菜,因為民間常挖根食用,遂有“蕺兒根”的俗稱,在西南諸省的方言中訛為“折耳根”。由於莖葉揉碎後散發的特殊氣味,得了那個不雅的名字——其實哪裡像魚腥,明明是香氣。另外,四川盆地周邊稱之為“豬鼻孔”,不知何意。
笑且由他笑,好菜我自吃。魚腥草最流行的吃法是涼拌,澆以紅油薑醋,下飯!相比別處以食用根狀莖為主,蜀地獨偏愛嫩葉,氣味更烈,且多了一縷酸澀,回味更加悠長。我第一次吃到炒熟的折耳根是在雲南,氣味變淡很多,鮮甜則有過之,適合初次接觸的人。
今天,食用折耳根的習慣集中在西南地區,他處人士往往目為怪癖,殊不知蕺菜曾經是中原甚至東部的常見蔬菜。東漢張衡(對就是發明地動儀那個)在《南都賦》裡寫道:“若其園圃,則有蓼蕺蘘荷(後略)。”南都是張衡的家鄉,就在今天的河南南陽。他所列出的這幾種菜蔬,蓼、蕺菜和薑科的蘘荷,都是辛香刺激之物,看來那時候的南都人還挺重口的。
古時候喜歡吃魚腥草的不只有河南人。成書於宋朝的《會稽志》記載:“蕺山……隸山陰(今浙江紹興),舊經雲,越王嗜蕺,采於此山,故名。”這裡也是王羲之的故居,至今尚有題扇橋、墨池、鵝池等名勝,卻不知當年的鵝是不是飼以蕺菜?說到這裡我倒是想起現在四川有一味涼菜,折耳根拌鵝腸,庶幾有蕺菜飼鵝的意味。只是以王右軍之愛鵝,要是泉下有知,恐怕會氣得在棺材裡翻過身來。
魚腥草的矛盾,不光是有人愛吃有人怕,用錯了地方可是要出人命的。這要從魚腥草的藥用說起。2006年6月,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發文在全國範圍內停用魚腥草注射液,因為不良反應嚴重且多發,時有致死案例。魚腥草確實有抗菌作用,但有效成分癸醯乙醛的沸點只有21度,極易揮發。古人用鮮魚腥草絞汁治療一些感染,有點道理;然而經了醫家的手,就成了曬乾再煮水,哪還有什麼效用可言。後來居然有了中藥注射液這種大殺器,這些注射液多是魚腥草的乙醇提取物製劑,成分相當複雜。喝進肚裡應該是沒問題,但繞過消化道屏障的保護直接打進血管……只能說無論醫生病人,心都夠大的。
還有一樁事,魚腥草含有馬兜鈴內醯胺,這種物質會導致不可逆的腎臟損害,並且由於有積累效應,並沒有“安全劑量”之說。但是,“是否應該停止食用魚腥草”是個更複雜的問題,它不是一個事實判斷,而是一個價值判斷。價值觀不同的人在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會給出不同的答案,比如說,討厭魚腥草氣味的人會說“這麼暗黑的東西本來就不該吃”;能接受魚腥草又心存疑慮的人會說“已經吃了好多年了怎麼辦”;狂熱的魚腥草捍衛者會說“PO主腦殘噴子去死”。
另外,食品和醫藥的評估標準也是不一樣的。比如說我會吃魚腥草但是絕對不會用魚腥草注射液,因為後者的攝入方式帶來了巨大的風險,而療效並不是不可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