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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梵志:我仍然是一個繪畫的手藝人

曾梵志的創作從其1980年代末的學生時代于武漢的湖北美術學院進行的早期現實主義實驗,1990年代中期在北京創作的一系列戴面具的呆滯人物形象,到2000年之後完成的色彩明豔、極具動感的巨幅畫作——正是它們為藝術家贏得國際性的聲譽,直至近十年間節制、內斂而頗具中國傳統藝術精神的紙上作品。

曾梵志(生於1964年)漸進的創作歷程具有多元化的特徵,其各個階段的作品呈現出不同的面貌。藝術家每階段的創作均在前一階段的基礎上建立、演變,反映了某一具體時期的藝術、文化、社會機制中所蘊含的盛行觀念,並依據其形式的邏輯而展開。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曾梵志曾經引用狄更斯《雙城記》中的話來形容他眼中的中國當代藝術環境。 然而在外人看來,他無疑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早年憑藉個人的天分、努力與機遇,他趕上了中國藝術國際化的最早一班車,也成為了這段進程中最矚目的藝術家。鎂光燈之下,人們為曾梵志貼上的“天價畫家”“年度人物”等標籤,但這些只是當代藝術繁榮的表像,而褪去這層表像,曾梵志的背後,是中國當代藝術30年來,從默默無聞到廣為人知的歷程。 曾梵志並不願再提起自己早年奮鬥的經歷,在他看來那早已是往事,而藝術家是要向前看的。但幾乎每一位中國當代藝術史上無法繞過的名字,都與曾梵志有著不淺的緣分。 1991年,27歲的曾梵志在湖北美院的畢業展覽“協和醫院”系列就被“中國當代藝術教父”栗憲庭納入了“後89藝術大展”;而後在香港展出時,漢雅軒畫廊主張頌仁又以1500美元的價格買下了他的《協和三聯畫》,為年輕的藝術家帶來了可觀的收益和對未來的自信;之後在中國最繁榮的上海灘,外籍畫廊主勞倫斯·何浦林簽下了曾梵志在中國內地的代理,以西方經驗説明曾梵志進入了藝術市場…… 我們仍然可以一路細數他的諸多成就,包括被世界最大畫廊高古軒簽約,在盧浮宮舉辦個人展覽。但在這背後,曾梵志為自己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內在秩序,以自己平和的態度面對繪畫與外界,“我仍然是一個繪畫的手藝人”,曾梵志說。

蕩漾著激情與痛苦的青春

當鎂光燈下曾梵志出現在眾多場合時,你恐怕無法將他與“文化課不太好、千辛萬苦考上美院”等經歷聯繫起來,那已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的第一批中國當代藝術家共同的青春回憶。從青年到中年,曾梵志憑藉個人努力與時代機遇,走在了中國藝術家國際化的最前端。 1991年,27歲的曾梵志在湖北美院的畢業創作是“協和醫院”系列。這個佈滿病體與壓抑的作品系列,在今天看來足具里程碑意義,在當時卻顯得與主流審美格格不入。畫中表現性的有力筆觸蕩漾著青春激情與痛苦,給人一種由於壓抑所產生的帶有血腥味的發洩感。注重內心表達的方式,為他贏得了第一批推手的關注。

被譽為“中國當代藝術教父”的栗憲庭也是在那個夏天,第一次看到他的作品,十分欣賞,立即就把他納入當時正在籌備的“後89藝術大展”,隨後將曾梵志與53位藝術家的200余件作品,先後帶到中國香港、澳大利亞、美國巡展了9年。在中國當代藝術群體性地走向國際的萌芽階段,初出茅廬的曾梵志憑藉此展,與許多已小有名氣的藝術家一起被記入了當代藝術史。 “後89藝術大展”在中國香港的展出地點有兩處,一個是香港藝術中心,另一個就是畫廊主張頌仁的漢雅軒。那時香港是中國內地面向世界的唯一視窗,而張頌仁則是早期中國當代藝術外銷的極少數畫商之一。他以1500美元買下了曾梵志的《協和醫院三聯畫》,在1993年,這相當於工人不吃不喝好幾年的工資。29歲的曾梵志再次得到了肯定,從此決定從武漢搬到北京,加入“北漂”的藝術家群。至今回想起來,曾梵志仍說:“如果沒有張頌仁對於當時一批中國年輕藝術家的觀察和推薦,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會延遲很久。”

十年間,從1萬到千萬 在栗憲庭、張頌仁同期或稍晚,中國內地還有一批推手們共同在推動中國當代藝術的市場化和國際化,其中就有北京紅門畫廊的布朗·華萊士(Brian Wallace)、四合苑畫廊的馬芝安(Meg Maggio) 等,他們為中國當代藝術走出國門奠定了最初的基礎,而這其中受益的就有曾梵志。

上世紀90年代中期,內地開放程度有所加大,上海的“老外”越來越多,他們是潛在買家。瑞士人勞倫斯·何浦林(Lorenz Helbling) 在波特曼麗酒店的二樓走廊上開了香格納畫廊,可謂上海當時特立獨行的存在。他去哪裡都騎著“二八”自行車,甚至一手扶車把,另一手提包好的畫作,送去給客戶。這個有強大務實能力與耐心的畫廊主後來成為曾梵志緊密合作至今的畫商,他讓曾梵志認識了西方市場的運作體系,並建立起職業藝術家的自信。1998年,勞倫斯以1.5萬美元售出曾的《面具系列No.6》,十年後這張3.6米長的大作在香港佳士得拍出7536萬港元, 締造了“從1萬到千萬”的神話。 國際拍賣行也功不可沒。早在2004年,敏銳的蘇富比在中國香港推出了首個中國當代藝術專場,引爆此板塊,此前,這些作品只限於畫廊和博覽會的私下交易。那場拍賣中,嶽敏君《向日葵》拍到60萬港元,張曉剛《大家庭系列-兄妹》42萬港元、曾梵志《面具系列-No.1》也有38萬港元。一觸即發的蝴蝶效應令多位藝術家名聲大噪,也讓國際畫廊看到他們的驚人潛力。 引爆中國當代藝術的是2006年3月的紐約蘇富比“亞洲藝術專場”,成交額近1.5億元。張曉剛、嶽敏君、王廣義、方力鈞、劉小東、徐冰、張洹等人作品的成交價紛紛被刷新。2008年佳士得拍出7536萬港元天價後,紐約一流的阿奎維拉(Acquavella)畫廊再也坐不住了,向曾梵志拋出橄欖枝。曾梵志成為該畫廊簽約的第一位中國藝術家。

來自中國的座上賓客 在西方人來看,當他們戰後藝術的火熱趨於平靜時,中國和中國當代藝術卻在發生激動人心的變化。在以往,中國藝術家在海外做展都是群展, 對方將之視為一個整體、一種現象來旁觀。後來為了更細緻地瞭解,他們覺得很有必要選擇一位或幾位藝術家。曾梵志等人就是在這時脫穎而出。 早期的“協和醫院”系列與“面具”系列向人們展示出了這位敏感的藝術家善於將社會心理化為完美的自我表達,而後的“肖像”“亂筆”系列則是他將東方禪意與西方思想、技巧融合的產物。他從古典大師的畫作中提取元素,卻能夠以自己的方式再次精彩闡釋同一主題,讓他的繪畫語言能夠被任何國籍的觀眾所理解、接納、喜愛。 2011 年,國際畫廊界的“大鯊魚”高古軒畫廊(Gagosian Gallery) 簽下曾梵志的海外代理權,轟動業界。這是代理了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 等 122 位現當代藝術家、全球擁有 14 個分支的高古軒畫廊簽下的第一個中國畫家,他們的合作標誌著中國藝術家開始進入西方核心的藝術商業體系。而在中國內地,曾梵志仍由勞倫斯代理,這是兩人之間 20 年的信任與友誼。

2013年,曾梵志不僅有兩件作品衝破億元大關(《最後的晚餐》1.8億港元,《協和醫院系列之三》1.1億港元),還在奢侈品業大亨、藏家大鱷皮諾(FrancoisPinault)的私人美術館展出兩幅長達10米半的巨作《江山如此多嬌》。皮諾不但對他的作品鍾愛有加,還收藏了大量其他中國藝術家的傑作。 視曾梵志為重要賓客的還有巴黎現代美術館館長厄高特(Fabrice Hergot),在為曾梵志做回顧展時,他解釋了曾梵志獨特的氣場:“為何我會停下腳步,留意他的作品?可能是因為作品強烈的氣場、簡明的觀感, 以及色彩和筆觸所開啟的新的可能性。或許也是因為藝術家本身——他沉靜的面容已經排除了任何強制給作品的權威:他知道作品走在藝術家自身前面。”而僅僅一年後,法國盧浮宮為曾梵志舉辦了個展,他成為繼畢卡索、嚴培明外,第三個在世時見到作品進入盧浮宮的藝術家。 曾梵志的確有一套完整的內在秩序,或稱為智慧。正如栗憲庭所說:“他是很成熟的藝術家了,無論是畫畫、做人還是應對這個社會。”面對外界的喧囂,曾每日靜心,很像老夫子做日課。他每天早上手執鉛筆一小時畫紙上作品,不在乎是否完成,而在於修身養性,讓自己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繪心中畫。

中國藝術大時代 作品的學術價值和穩固的市場培育、天才和運氣的巧妙碰撞,再加上拍賣天價和簽約畫廊,讓曾梵志成為難以複製的典範。在享受巨大成功之同時,曾梵志十分注重保持“元氣”,他十分擅長與自己相處,這也解釋了他如何能保持作品不斷有驚喜,沒有靈感枯竭的時期。2014年,他以磨礪四個版本、耗時近一年的大作《從1830年至今》進入巴黎盧浮宮正廳。此殊榮對中國內地當代藝術家是第一次。2015年11 月,他的個展在紐約高古軒重磅出擊。18幅油畫新作、2件雕塑以及5幅首次公開的紙上作品,試圖以不同角度展現他近五年的探索。

“我是個畫畫的手藝人,現在還沒達到最理想的狀態,總覺得可以做得更好。”懷揣這顆不斷求新求變的赤子之心,曾梵志的精彩旅程還在路上。同時代其他優秀藝術家迷人的創作,也讓諸多國際機構紛至遝來。幾年間,中國藝術家不斷接到國外頂級畫廊的橄欖枝,佩斯畫廊(Pace Gallery)簽下張曉剛,卡地亞基金會為嶽敏君做了大展,劉野在德國Johnen畫廊做個展等等。這些20年前抱團取暖、看不清未來的藝術家,如今終以鮮明的個體姿態,綻放於不同的國際舞臺上,中國當代藝術的全球大時代已悄然揭幕。

文章來自 芭莎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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