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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白色的手藝

“封建頭,民主肚,節約衫,浪費褲”描述的是惠安女子的服飾“節約衫”,上衣短腰部的裝飾便尤為突出惠女腰間紮兩條腰帶由紅色或黃色塑膠線編織而成已婚者則會另加一條銀質腰帶這條從單股到八股不等的銀白腰鏈記載了一個地方的一段金工記憶。

抬眼看,山上的淨峰寺形成一幅掛畫模樣時,距我們的目的地也就不遠了,王文玉的金銀加工鋪就在這小山腳下。事實上,此前為準備關於臺灣金工手藝人楊丹綺的採訪,我們已走訪過當地一家金工代理店,原以為店家會對那些重要的、我們渴求卻又一無所知的資訊守口如瓶,但見到的卻是一個思考時習慣性蹙眉,有問必答,答不上時臉上寫滿靦腆和歉意的商人。此次,同樣帶著對金工的好奇,我們拜訪了主要做傳統型惠女金銀首飾加工的一位手藝人——王文玉。“今天停電了。”未等我們完全進屋,主人便開口了。之前聯繫時,他主動提出屆時會為我們展示惠女銀腰鏈大致的製作過程,之所以說大致,是因為一條腰鏈全程至少需要耗費三個人兩到三天時間進行分工合作,停電了,他的意思是說,今天怕是連大致也無法實現。既來之,則觀之。之前小縣城的媒體來訪時就被他拒絕了,倒不是怕被打擾,只是“實在弄不明白他們要幹嘛”。14歲學金銀加工,19歲結婚,20歲當兵,開過兩年車,做過工地管理,28歲之後就一直是只做金工的狀態。上過幾年學,但也沒有幾年,出過幾次遠門,但也沒有幾次,對57歲的他而言,媒體就是記者,寫文章發到網上就是報導。王文玉是這門手藝的第三代傳承人,到他女兒手裡就是第四代了,前後逾百年。

“我爸學金銀加工的那個年代,都是要躲到柴火間裡頭的,要麼就在床後邊偷偷學。”王秋鳳說。70年代,閩南農村地區烹煮時普遍使用柴火,床則有三面用於遮擋的床板,稱為‘眠床’。“柴火間裡的黴味很重,到了夏天,躲在床板後頭一定是大汗淋漓。”王文玉自己補充道。忽而有火焰燃燒混合著踩踏的聲音,從屋裡的一個角落傳來,循聲望去,是著惠女傳統服飾的背影。我脫口問:“這是做什麼?”“我媽在熔銀。” 王秋鳳的回答和火槍再次發出的聲音同步。“還是會有做壞了的時候,雖然花了不少時間,但還是得重新來。”王文玉惋惜。走近看才發現,因為停電火槍燃燒汽油時需動用人力——單腳踩踏鼓風器助燃。“以前沒有鼓風氣時更辛苦,光靠嘴巴吹氣。”王文玉起身走到屋腳接過火槍,他提醒我站遠一點,以免傷了相機,在距火焰半米左右的位置,空氣是微燙的。

我轉過身時,王秋鳳正從櫥櫃裡取銀飾。十幾分鐘後,不大的玻璃櫃面被腰鏈的不同組成部分擺滿,因為擁擠而顯得不那麼美觀。雖然當天無法進行實際操作,但她依然為我們作了講解。 “一條銀腰鏈由銀鑽、銀束、銀頭和銀鏈子四部分組成。一開始拿到的是一塊銀餅,敲錘成銀條,再拉成銀線。”

“這是銀束,這個好理解,就是把幾條銀鏈子固定住用的。”

王文玉從櫃子的最下面一層捧出一本厚厚的書供我翻看,是本土藝術家哈克先生于零九年出版的《惠安女服飾與刺繡》,部分內容涉及到閩南金銀首飾,全書採用大量攝影圖片結合小部分文字加以呈現,共275頁,後續查找資料時,才知這一冊重達1.9kg。我之前笑問他是否有鎮店之寶,這大概算作他的寶物之一吧,但書面上的灰塵和破損似乎又透露了他的不甚在乎。“之前被人借走了,很破舊了。”說這話時,他已經開始準備加工銀頭了。我挪了幾步,給他讓出光。

這門手藝會不會消失?難以被推廣,似乎也不必被推廣。銀白的手藝也是直白的手藝,首先是種營生,順帶著的,記錄了一段地方的回憶。如果多談一分承擔,那大概是——在某種場合,某個瞬間,於某位當代設計師的思考裡,它可能會作為一種閃念出現,安安靜靜,發出調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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