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京都台東區,上野公園的東北方,有個叫做“根岸”的地方。因為在關東大地震及二次大戰期間,都不曾受到火災侵襲,所以至今仍保留著江戶時代流傳下來的 「下町 」風貌。
這塊風雅之地既保留了原物之美,也是當地居民每天作息的安樂窩,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有很多都是平凡的手工藝匠人。在這個機械化、流水化的時代,他們還在創作著自己這個行當的“獨一無二”。
染布店的老闆、居酒屋的老闆娘、三味線屋的師傅、玩具店主、豆腐店師傅、裝飾品鑲嵌師傅……他們的生活幾乎一成不變,沒有大起大落,一直溫溫和和,日子就這麼過著。他們所處的行當,早就不是“混口飯吃”的工作了,對於職業,他們保持著多年的專注與堅持,這種初心又讓他們得以樂觀地面對生活。
居酒屋老闆娘清水敏子
“看客人點什麼酒,就知道他是什麼性格。”
老闆娘的結論之一是:喝櫻酒的人當中嚴肅的比較多。
做下酒菜,不管是牛雜串烤還是鰻魚串烤,調味醬太重要了。居酒屋的調味醬的做法是數十年祖傳的。敏子甚至說:“若是哪天這缸醬汁打破沒了,那我的老命也完了,所以就算是大地震,我也要抱著這缸醬汁一起逃。”
像糠味噌這種東西都是老闆娘自己做,每天把米糠翻過來倒過去,做了三十年,因為每天都要去翻它,所以米糠很漂亮,味道也很棒。
敏子說:“如果米糠臭了,也就走味兒了。不能帶著手套來醃東西。現在的人都嫌臭不願意做,你得把手伸進去,跟米糠說話才行。”
這間居酒屋被一些週刊雜誌介紹之後,客人蜂擁而至,“多得嚇死人”。老闆娘說:“這麼一來店裡的氣氛就全打亂了,要是一直這麼混亂下去,生意也就完蛋了,所以我常常提醒自己,絕不能一被捧就忘了形。心裡若是沒有定見,決定自己要怎麼幹,很快就會被這種虛名沖昏頭的。“特色”這種東西是每一家店自己創造出來的,若說沒有特意去經營,那是騙人的。”
“鍵屋”的下酒菜。小菜味噌豆、撒滿蔥花的木綿冷豆腐、豆腐鍋、鰻魚串烤、雞皮、烤牛雜、鹽烤肉鴨、海藻醋凍、田樂串烤、鯨尾肉切片,還有最受歡迎的醃漬。
午後片刻,“鍵屋”老闆娘清水敏子彈起婆婆心愛的二弦琴。
豆腐店老闆熊井守
在這個做了幾十年豆腐的師傅眼裡:“好豆腐用豆腐刀切的時候,切口會發出光彩咧。”
每樣食物都有自己所謂的“旬”,即指“食物味道最美好的時期”。熊井守認為,放著過冬的新豆子,到來年二月的時候,水分消失,此時豆子的味道會特別濃,就可以做出凝結感較好的豆腐,很多客人都讚不絕口。這樣看來,二、三月大概就是豆腐的“旬”。
熊井家的豆腐店已經歷經兩代,對於做豆腐,熊井守有自己的看法:“做豆腐最重要的就是細心,但是不管再怎麼細心,每個人做的豆腐各是一個樣,就算是同一個人,每天做的豆腐也不一樣。這正是它有趣的地方。我覺得一旦量產,就很難做出令人滿意的豆腐來。”
豆腐“小松屋”的店內景象
從右上按反時鐘方向為:磨大豆,用木架壓篩,製作木綿豆腐,抽出絹紗。做豆腐的各種工具,以及煮沸生吳用的大鍋(左)、炸豆腐用的前鍋(中)和高溫鍋。
藍染店師傅林滿治
“即使是染一塊布,也有很多講究。”
無論是日本人,還是外國人,都很喜歡藍染,因為它是自然呈現的顏色。不管是質感、顏色,哪一件看起來都有日本特有的“土味”。
經驗豐富的染布店師傅說,藍染的困難之處,就是對藍液的察顏觀色。藍的心情不好,再怎麼染也染不漂亮。一次染得太多,比如四十件的話,藍會變得疲勞。若要等藍恢復正常,又要等好幾天,因為藍是活生生的,得琢磨它今天的心情,心急也不成。
藍染店“海老屋”店內景象
正將染好的伴纏布用繩架晾乾的“海老屋”中庭。
淺草三味線行師傅渡邊一二
渡邊一二16歲進入淺草三味線琴撥店工作前,老師對他說:“一二,男人就是要工作到把腳毛磨光為止。”
琴行常有藝妓客人光顧,她們看到渡邊就會說:“哎喲,小哥,一大早就在玩長杆哪。要不要我來安慰你一下啊。”
還說著鄉下土話的毛頭小子哪聽得這些。只能紅著臉眼看著地下,其他店的老闆上門也是滿口黃腔。
渡邊在回憶自己的學徒生涯時,說自己最討厭的就是包女人、買藝妓或者黃色話題,大概是那時受到的刺激,甚至一度到了放棄學工去參軍的地步。
參軍的念頭被長輩的訓斥給憋了回去,接下來就是五十載琴行工匠生涯。
三味線屋“撥一”店內景象。
裝飾品鑲嵌工匠山口友一
什麼才是工匠的責任?“年輕人說我是頑固,但我認為這是責任,要對顧客貼心。”
山口固守著舊時的規矩。以前,老師傅是一個動作一個動作教學徒,他會說:“這工作是這樣做的。”動不動就一兩個拳頭飛過來,直到學徒學會為止。而學徒確信自己學會了功夫,心裡有了把握才能去面對工作,所以不容易出這種錯。然而,現在的人你多說他幾句,他就回一句“少囉嗦”,根本不受教。就算願意聽了,腦袋裡學會了,可是骨子裡卻沒學會,所以常常失敗。這樣的人又怎麼能放心的把事情交付給他?更何況是在戒指上鏤刻這種細緻的活計。
正在做戒指鑲嵌的山口友一先生(左)與他的長子山口豐
鑲嵌用的工具和材料
文章來自 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