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CWM 027
“戴塊西湖手錶,老遠就有人給你遞煙。”
“西湖牌手錶,自行車,縫紉機,那是結婚必備的‘三大件’。”
“杭州手錶廠廠長室的門都要被擠破了。”
“即使有錢,都買不到。”
一個午後,四宜路上幾位中老年杭州人的一番話,讓小佬兒無法想像,曾經,在那個年代,一塊“西湖”牌手錶,在杭州造成的轟動。
經過勞動路與河坊街的交叉路口,四宜路就靜靜躺在左前方200米不到的地方。
乍一看去,整條街道除了偶爾從身邊掠過的幾輛汽車,其他時間都沉浸在火辣辣的烈日裡,人們都躲在屋裡聊天乘涼。
不甘心的小佬兒在四宜路上兜了一圈,好不容易看到一個老人。
“我不是杭州本地人,老手錶廠什麼的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可以帶你去問問一直住這裡的人。”多虧了白髮蒼蒼的老奶奶的引薦,小佬兒總算有所收穫。
“老手錶廠啊早就拆掉了,新廠好像說是搬到余杭去了。原來的地方蓋上了新房子,好像是什麼旅遊集散中心。你往前走個三四分鐘左手邊就是了。”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修車師傅說道。
往前走了幾步,回頭轉身,老奶奶還立在原地對小佬兒揮著手。
一路上小佬兒也沒發現任何與手錶廠沾點邊的建築,只能再次求助場外。手臂上別著紅袖章的巡邏大叔,指著背後的大理石建築說:“不用找了,就是這裡,老廠都拆了。”
從這座建築抬頭望向遠方,還能看到吳山上的城隍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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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後來小佬兒登上小螺螄山后拍攝的)
在老廠的舊址上,這座嶄新的建築拔地而起。小佬兒只能從還生活在原廠周圍的老人身上,依稀瞭解一些,杭州手錶廠當年的輝煌。
那是1972年,杭州手錶廠成立。能將廠造在吳山廣場附近、小螺螄山下的風景秀麗之地,足見杭州手錶廠在杭州企業中的位置。
從1972年到1976年,整整四年,杭州沒有自己生產的手錶。
“那時,主要部件來自天津和上海手錶廠,自己只是組裝一下。”許勝利,曾經是杭州手錶廠銷售員。
(圖片來源:網路)
1976年,杭州手錶廠終於製造出了自己的手錶。第一年總共生產了兩萬多隻。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擁有一塊手錶,那是許多人的追求。
那是個講究的是自力更生,艱苦創業的年代。
“根本不會覺得外國貨比中國貨要好。杭州人終於生產出了自己的手錶,大家都是非常自豪地爭著搶購西湖牌手錶。”毛建國當年也在搶購之列。
(現在的杭州手錶有限公司生產車間 都市快報記者 嚴嘉俊)
上個世紀80年代初,杭州百貨大樓專賣西湖牌和上海牌手錶,顧客只能憑杭州大百貨公司發的票來購買。“銷路都很好,常常是貨一到就賣完了,來得遲的人即使手上有票也買不到。”許勝利說。
這些都輪不到,那就只有最後一個法子,找手錶廠廠長批條子,“那時每天來找我們廠長批條子的人,能排好幾米長的隊。”
“小青年搞物件,首先是要一塊手錶當作訂婚的信物的。我那時因為沒有手錶,介紹人給我介紹了幾個物件,對方一看我連自己都沒有手錶,更不要說給她搞到一塊了,馬上就黃了。”
西湖牌手錶,見證了那個年代許多杭州人的愛情。
“當時,我們杭州手錶廠職工的工資一般在36塊左右,西湖牌手錶60塊一隻,即使買一隻,也得兩個月不吃不喝。排隊買手錶的人當中,為了結婚娶媳婦的,占了不少的數目。”許勝利說。
金偉強想起買到手錶的情景就覺得發懨,“白天戴著看,晚上躲在被窩裡看,對著手錶,聽著滴答滴答的聲音,呵呵傻笑。戴在手上怕碰傷,放到盒子裡又怕被人偷。上班時生怕磕到,夏天都穿長袖子,就是為了能蓋住手錶。”
鄰居們知道金偉強買了手錶,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家裡擠滿了看表的人,大家傳看手錶都似拿著一個寶貝。
(圖片來源:網路)
那時流傳著一個笑話,說一個小夥子,好不容易買到了表,邊騎自行車邊樂,結果高興過了頭,一不小心就撞翻了車。人要著地的那一瞬間,他使勁地把戴著手錶的那只手高高地舉了起來。
結果,磕得臉上、手臂、膝蓋全破了,血流了一地。爬起來,顧不得查看傷勢,看到手錶一點沒事,立即高興地說:“還好!還好!真是運氣!”
1976年到1986年,是杭州手錶廠最輝煌的十年。
到1986年最高峰時,杭州手錶廠工業總產值為6055萬元,年產量達到79萬隻,產品銷售收入為3317萬元,其中上繳國家利稅1694萬元。
也就是說,每生產一隻手錶,就能給國家創造21塊多的利稅,毛利潤超過100%。
(圖片來源:紅人生活館)
當年,在國企工作猶如捧了只鐵飯碗在手。而杭州手錶廠的職工,福利待遇又較別的工廠更好,住房比別人更寬敞、更舒服不說,光是職工人人擁有一塊西湖牌手錶,就讓許多人擠破腦袋想進來。
“那時,要進杭州手錶廠,就像現在的中學生考北大、清華一樣難。”
從1987年開始,杭州手錶廠開始走下坡路。
“那時,走私手錶大量進來,又漂亮又便宜,而且走得又很准,很時髦。而西湖牌手錶,一直是圓底白麵,千篇一律,沒有創新。”
1989年開始,杭州手錶廠的利潤已接近為零。國產老牌手錶舉步維艱。
1993年,杭州手錶廠全面停止西湖牌手錶的生產,並漸漸退出杭州各大商場。
(圖片來源:網路)
毛建國老人,用牆壁掛鐘代替了西湖牌手錶;
金偉強,兒子給的手機都已經換了兩個;
許勝利搬家時,遺失了曾特意珍藏的西湖牌手錶。
那個年代逝去了。
或許繞到後面會有其他發現呢?小佬兒試圖在附近找到一切跟杭州手錶廠有關的事情。
行至十字街口,左手邊是一塊寫著“四宜亭”的路牌,右手邊是大名鼎鼎的林徽因生活過的蔡官巷。
上了年頭的老住宅區,臨街門口種著搭架牽藤的綠色植被,另一邊修建一新的小洋樓,砌著石塊的外牆造型。房子的主人想必是個愛花惜花之人,怕太陽曬壞了花花草草,索性搭起了個簡易涼棚。
小佬兒在路牌下和47歲的王大叔聊起此行的目的,大叔已經幹了8年環衛工作。
雖然待在這條街道的時間不長,但是對老手錶廠卻知道不少:“你就從這條路一直往裡走,說不定還有沒被拆修過的老房子,聽說那還有個修女院,你可以到前面再問問別人。”
王大叔說完,就徑直走向了馬路對面的陰涼處,一整天都要在外面頂著烈日勞碌工作的他,也只有這一刻能夠真正放鬆下來,回憶老杭州的生活時光。
沿著“四宜亭”往小螺螄山走,又遇見了分叉路口,一條山間曲徑通向被綠蔭庇護的幽處,一條是剛剛用水泥砌成的平坦大道。
“你看,左邊這條大路就是老手錶廠的後邊,那裡的老修女院正在翻修,裡面的人都搬到靠近山路的這座建築裡了,以前這山路往裡走和吳山是通的。”
徑直走向山路,面前出現一個年代久遠的處所,大門鏽跡斑駁,老式的門鈴上積著厚厚的一層灰。
小佬兒按了三四下門鈴,過了一會兒有人開了門。開門的是在修女院生活十多年的韓女士,她雙手裹著麵粉正在做午餐餅。
“原來的修女院被政府用作敬老院了,所以院裡的五六個人只能來到這座比較小的建築裡生活。”
提到手錶廠,她只知道修女院院牆外曾是手錶廠廠房,“現在很多地方拆的拆、圍的圍,也分不清老廠房的位置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突突突的挖掘機和今年才開始翻修的修女院舊址。
前面是已經被柵欄圍起來的荒廢的園林,到處是高大的樹木、叢生的雜草,以及拆遷後剩下的斷垣殘壁。廢墟中,皂角樹長得鬱鬱蔥蔥。
(水泥路上有一道被放在路旁的柵欄上寫著“遊客止步”)
走著走著小佬兒發現了一個巨大防空洞的入口,被一扇巨大的塑膠頂棚罩住。這個曾經可能是廠工夏日乘涼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片慘澹。
看上去廢棄已久的防空洞被生銹的鐵門牢牢鎖住,裡面巨大的白色金屬物就像是在鎮壓著什麼東西一樣。
前方高能!膽小的可以從指縫裡看這張動圖!
低頭角落裡聚集了許多正在蠕動的生物,看著頭頂上的墨綠色頂棚,仿佛有一種永遠走不出去的感覺……小佬兒慌慌張張地扭頭就跑。
再次回到了明媚世界,可能是高溫作祟,小佬兒覺得那座人聲鼎沸的手錶廠還在,身邊一個小夥子邊跑邊說著:“今天要再批不到表,老婆都要和別人跑了……”
有多少人還記得西湖牌手錶?有多少人知道那個曾經輝煌卻早已不再的年代?酒已滿上,來文章底部留言跟小佬兒說說你的“表”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