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是鄉間泥土裡長出來的植物,所以,棉布也自然帶著泥土的氣質。絕不張揚,絕不華貴,但是柔軟,舒適,吸汗,穿著有分外溫暖的貼心。
少年時穿衣,重形式和外觀。若是那件衣服好看,便是使勁收腹,拼了命把身體擠進去,也一定要買回來。每次穿起來,斂聲屏氣,不敢大笑,不敢多吃,甘心情願做著衣服的奴隸。如今穿衣,更注重身體的感受,穿著不舒服,再漂亮亦不買。
這種轉變,也體現在對待愛情的態度。少年性情,都是金屬質地,電光石火之間,兩人鏗鏘相愛了。
於是愛呀,恨呀,死呀,活呀,不鬧出點動靜來,仿佛就不能證明那是愛情。兩個人,手中都持著丘比特的利箭,紮對方,也紮自己。愛是愛的,可愛到最後,都傷痕累累。後來,結婚,生子,為人父母。兩人才繳了械,收了鞘,一起應對瑣碎的日常。女子不再傻傻地問:"你愛我嗎?"而是喜歡兩人拉著手,一起去菜市場時說:"今天買什麼菜吃好呢?"男子不再說我愛你,而是學會把責任擔在肩上,為了讓家人過得好些,努力地工作。光陰的機器,終於把愛情從金屬打造成了純棉。雖然沒有當初觸電般的心動,可是,左手摸右手的感覺,讓人這樣踏實肯定。
《泰坦尼克號》的電影,看了許多遍。一件驚心動魄的沉船事件,造就了一場驚世駭俗的奇戀。每一次看,都會為傑克和露絲的愛情而落淚。我想,他們的愛情,一定是金屬的,碰撞出來的火花,足以照亮許多迷茫的心靈:是的,不管你曾經怎樣被欺騙或傷害過,但請相信,愛情真的存在。可是,就像人生若只如初見,傑克和露絲不過是一見鍾情的傾心,燃燒的激情,可以讓他們為愛而生,為愛而死。但是,如果船沒有沉,我是說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話,窮困的生活,會不會把他們的愛情,攪拌得面目全非?他們會不會因為柴米瑣事而經常爭吵?到最後會不會厭倦到懶得多看對方一眼?誰又能確定。
在路上常見些小青年,蛇般地扭在一起,當街秀恩愛。心裡猜想,也許明天就散了,不過是青春路上的一段試演。反是見到一些,手牽手散步的白髮老人,心中湧出莫名感動。人生幾十年,說短也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已是多麼不易!到老了,還能相看兩不厭,在一起說說笑笑,卿卿我我。他們的愛情,一定是純棉的,是經過了時間裁剪,貼膚貼心的至純之棉。
年輕的時候,總渴望像《還珠格格》的男女主人公一樣,去轟轟烈烈愛一場。如那歌詞裡唱的:“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其實,風與沙的愛情,到底過於張揚,一不小心,就會讓人迷了眼睛。更何況,天涯再美,怎有家裡的好?如今更願意,愛情是一溪泉流,在月光下潺潺地流動;是一縷春陽,輕輕落在陽臺上,不烈,卻有暖意;是渴了有人遞過來一杯水,餓了回家有人做好了飯;是那樣一件純棉的睡衣,回家了就能,舒舒服服的穿著……
年紀越大,越渴望擁有一份裁剪得體,純棉的愛情。它不像麻的厚實沉重,亦不像化纖的輕薄浮躁,更不必如絲綢的涼薄與華貴,它是簡單的,樸實的,亦是貼心的。一份純棉的愛情,更像家常中的一味小菜,口味不重但營養,亦非常養胃;是冬天裡一碗小火煨的高湯,慢慢喝下去,又濃又香,暖到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