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個平凡的家庭。 在這個家裡,沒有嗜吃如命和生性獵奇的長輩。因此,在我成長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並不知道,原來狗、貓、蛇、猴等等都是可以吃的。
如此平凡的長到二十歲後,閱歷漸長,體驗漸多,方知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然後我遇到了2猛哥。 出生東北的他繪聲繪色的向我描述老家那邊的鄉土風情時,就有一樣——狗肉館。 “狗肉可香了!在俺們那旮,冬天冷啊,那咋辦呢?就是一個字——吃!到館子裡,點上滿滿一大盤狗肉、狗筋、排骨、狗皮、狗腸和脊骨,蘸一口辣醬剝一瓣蒜,抿一口燒酒,這日子,美呀。” 然後在他的拼命遊說下,我決定跟他去開開眼界。
去了非常著名的狗肉一條街,在一家據說最好吃的店門前,發生了一件事。
一個四十出頭的婦女牽著一條土狗過來,跟店夥計說:“夥計,你這幫忙給殺狗不?” 穿著一身油膩膩的已經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圍裙的店夥計,打量著那條狗,表情驚訝:“這狗有三四歲了吧?” “剛滿三歲,自家養的。公爹病了,得補身子。”婦人表情麻木,並未有諸如感慨、不舍、悲傷的情緒,仿佛只是在說很平常的事情。
店夥計看看她又看看那條還在拼命搖尾巴顯得非常開心的狗狗,猶豫半天,最後點頭:“行咧。” 他取了一碗白酒,卡著狗的喉嚨強行灌下去。等他再鬆開手時,那狗狗就走的歪歪扭扭,站立不穩。 再然後,店夥計在門梁上栓了條繩,把狗的脖子往裡一套,開始抓著管拉繩子,狗狗在繩套裡開始掙扎,嗚咽不止,嚎得路人紛紛駐足看。 一旁大爺感慨:縱然這條街號稱狗的地獄,平日屠狗無數,但帶著自家狗來殺的,還是少見。
婦人在一旁勸那狗狗:“阿黃啊,你就乖乖去吧。” 狗狗嗚咽,烏黑的眼珠眨也不眨的望著她,眼淚嘩啦啦掉下來。 店夥計擦了把臉上的汗,說:“大姐,真要殺啊?” “殺!”婦人咬牙。 店夥計只好繼續勒繩,狗狗掙扎的越發厲害,完全不像其他醉酒的狗一樣溫順。 店夥計的手在哆嗦:“大姐,要不算了吧?” 婦人紅了眼眶,對狗狗說:“我求求你了,你就走吧。別再掙扎了。走吧!” 狗狗沒聽,繼續一邊哭一邊掙扎。 店夥計喊人幫忙,兩三個漢子圍過來,一起拉繩子。 眼看那只狗狗就要活不成時,婦人突然嗚哇一聲哭出來:“不殺了!不殺了!我不殺它了,放了吧!” 大家都松了口氣,解開繩索,放下狗狗。 狗狗落地,第一件事情,是歪歪扭扭的走向婦人,把腦袋湊到她懷中拼命舔她的手。 最後,婦人哭哭啼啼的牽著狗走了。店夥計們也紛紛擦汗,感慨連連。
我和2猛哥在街角目睹了全過程,其實也就3、4分鐘的時間,卻漫長的像是經歷了一次末日,然後又迎回了重生。 直到今日,婦人和狗狗當時的每個細節都歷歷在目,清晰異常。 也是從那天開始,我無比堅定的對2猛哥說:“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吃狗肉。” 2猛哥當時什麼話也沒有說,但自那之後,他也再沒有去過狗肉館。
作為普通人,我們並不像動保者們那麼堅定激昂的推廣“不吃伴侶寵物”的意識,也沒有“你吃狗肉我就鄙視你把你列為敵人”的強烈情緒。 很多事情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就不會有極端反應。 就像超市的魚雞鴨,因為不瞭解它們之前的生活,自然不會產生情緒的波動。 而那場沒有完成的殺戮,卻是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永遠的懸在了我的心上。
告訴我如果你曾因此哭泣到無法抑制,那麼,就別再麻木的辜負它。 生活有許許多多的選擇方式。 有人選擇滿足口腹之欲。有人選擇極力反對。 有人不喜歡貓狗,有人愛如生命。 而我,徘徊在極端兩線中間的平凡人,也最終做出了屬於自己的選擇方式。 因為,當我看見繩索解開的瞬間,狗狗歪歪扭扭走向主人,不為報復,而依舊是全身心信任依賴的伸舌頭舔她的手時,我對這種生物瞬間產生了難以言述的尊敬和憐惜。
我還沒有麻木。 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