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一隻眼看人間——黑白魅力之《藤子·F·不二雄異色短篇集》（上）
作者：王新禧
封面來源：藤子·F·不二雄80周年誕辰紀念圖
說起藍胖子哆啦A夢，相信從70後到00後每一個地球人，都對他的鼎鼎大名如雷貫耳。這個由日本漫畫家藤子·F·不二雄創造的漫畫形象，給無數人的童年乃至成年生活，帶來了說不盡的歡欣快樂。也因此，在大多數國人的認知裡，會以為藤子先生就是位兒童漫畫家。其實，藤子·F·不二雄的作品並不局限于兒童漫領域，在他45年的創作生涯裡，還有大量獨具匠心的青年漫傳世，且多數是以科幻為主題。可惜這些佳作在中國大陸一直處於默默無聞的狀態，聲名不及機器貓之萬一。因此，筆者本著鉤沉抉微的態度，特為大家獻上本期專稿。
“藤子·F·不二雄”這個筆名，眾所周知由藤子二人組中的藤本弘所使用。藤子二人組在漫畫生涯的最早期，就已將科幻題材作為創作重心。這既有他們自身喜好科幻，又有受到手塚治蟲影響的緣故。他們最崇拜的手塚大神，對科幻的推廣不遺餘力，早年的代表作《鐵臂阿童木》、《地底國怪人》、《大都會》等，皆是科幻漫畫的名作。
話說經過常磐莊時代的砥礪後，時間來到70年代，日本的科幻小說和科幻漫畫，在此時都進入一個高速發展的迅猛時期，SF作品井噴式出現。這樣的繁榮，與當時日本的整體社會氛圍是分不開的。70年代的日本，正處於經濟超速發展的黃金歲月裡，戰後的困苦生活已成了遠去的記憶，文化與科學隨著經濟騰飛也跨入了新時代。新的產業革命發生，人類登月成功，電腦開始為社會服務，科技產品逐漸佔據工作生活的每個空間。因美蘇爭霸而引發的太空探索熱潮，更吸引人們將目光投向深邃未知的宇宙深處。到底地球之外的星空是怎樣的？這真是一個使人著迷的問題。所有的科幻作品都試圖解答人們的疑問，其中絕不乏宏大的視野、瑰麗的想像。科技的進步帶動了浪漫的人文幻想，而實踐幻想的過程，又推動了科技進步。無數青少年受科幻作品影響，意氣風發，誓言獻身科學，為今日日本領先的科技水準，奠定了厚實的人才基礎。
代表作之一的《小超人帕門》，當時還是用藤子不二雄的兩人共同筆名。
科幻本就是藤本弘的強項，此時更緊握時代潮流。其最知名作《哆啦A夢》，從廣義上說，其實也是一部科幻漫畫。那些來自未來世界的神奇道具，雖然省略了科學原理，卻展現出一種最單純的天真幻想，極接近于人類的原初之夢。與之相類，藤本弘尚有《小超人帕門》、《21衛門》、《酸梅星王子》等作品，都是他堅守兒童漫畫陣地結下的科幻果實。《小超人帕門》裡主人公幸運地得到超人贈送的道具，從一無是處的糊塗蛋變成守護地球的英雄；《21衛門》中喜好宇宙旅行的主角在奇奇怪怪的各色星球所遇到的趣事；《酸梅星王子》裡酸梅星王族在地球的搞笑故事，都被少兒讀者們喜聞樂見。
當然，如果僅限於此，筆者也不敢大張旗鼓地為藤本弘的科幻漫畫高聲鼓與呼了。在兒童漫畫之外，藤本弘還創作了112篇適合大齡讀者閱讀的短篇SF漫畫，由面向少年的《少年SF短篇集》和面向成人的《異色短篇集》兩部分組成，後來合編為8卷本《藤子·Ｆ·不二雄SF短篇完全版》。這些傑作，“開悟一室之內，意貫宇宙萬象”，才是藤本弘凝聚畢生真實科幻功力的精華所在。
日版完全版封面。
藤本弘筆下的SF，不僅包含“科學幻想”這層意思，亦指“稍微不可思議的故事”（sukoshi fushigi，“少し不思議”的羅馬字）。在《哆啦A夢》等兒童漫中，藤本弘已融入大量SF元素，只不過兒童漫畫有較大的局限性，不少更深層次的構思無法演繹。於是藤本弘將他宏大的創想和高超的故事敘述能力，盡情揮灑於《SF短篇》中，令作品跌宕起伏、曲折離奇，充滿奇崛壯麗之美。有時讀者認為故事應該就這麼結局了，哪知在最後一頁，竟又異峰突起、峰迴路轉，使人一愕之後，禁不住拍案叫絕。現在搞科幻創作的朋友們，不要以為你的點子多新奇；也請大家不要驚歎好萊塢科幻電影的構思有多精巧，實際上不少橋段和點子，人家藤本弘在三四十年前就運用自如了。他的科幻創作能力可不是蓋的，很多情節用網路潮語來說簡直就是“腦洞大開”，就連諾蘭的《星際穿越》都被網友指摘有抄襲《哆啦A夢》之嫌。
小學館的學習漫畫人物系列之藤子·F·不二雄。
讓我們先來看《少年SF短篇》中的部分名篇：發表於1975年5月的《信箱中的明天》，內容講述四名少年登山者在原始森林中迷了路，其中有位叫市川的，竟然在前一天就已預知到這場災難。原來他的“既視感”異于常人，能夠通過“幻覺記憶”預見到第二天發生的事。我們每個人都有過幻覺記憶，一瞬間，對未曾經歷過的事情或場景仿佛有似曾相識之感。當代研究認為，這是瞬息超越時空所產生的記憶殘留。然而藤本弘在41年前的《信箱中的明天》中，就已將既視感和時間洪流聯繫起來了。這樣的思維，直接超越了藤本弘身處的時代，在70年代堪稱萬中無一。
《信箱中的明天》封面。
再看發表於1975年9月的《一個人的宇宙戰爭》，拯救地球的重任竟落在孤獨的少年鈴木身上，因為只有他相信UFO的存在。偌大的地球，僅有一個年輕人在孤身奮戰，實在是對人類自我孤立的巨大反諷。1977年9月發表的《未來盜賊》，一個對未來充滿無限期冀的少年，卻由於家貧的緣故，被迫與年老瀕死的富翁做交易，用青春換取財富，結果追悔莫及。幸而富翁最終良知發現，又和少年交換了回來。藤本弘通過這篇故事，讓讀者看到了在爾虞我詐、貧富懸殊的社會裡，依然存有人性的脈脈溫情。
《一個人的宇宙戰爭》封面。
如今“宅”已成為不少人的固定生活方式，亞洲最早的技術宅，應該就出現在日本吧。1979年12月，藤本弘發表的《四疊半的蒸汽火車之旅》，呈現了一個70年代宅男的科學生活。喜愛幻想的少年浩美迷上了縮微模型，長年累月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營造夢中的自我世界，最後竟真的置身於袖珍鐵路中。與宅男浩美相反，1981年2月發表的《新年星調查行》的主人公年少志氣高，勇於冒險。他追隨老學者飛向宇宙，執著地探索位於銀河系邊陲的新年星，雖然結果令人大跌眼鏡，但本篇所涵蓋的創世神話、宇宙起源、宗教形態、遠古文明等因數，被融合得自然巧妙，毫無生硬感，綜合體現了藤本弘知識面的廣博。
《滅絕之島》的封面。
至於1980年8月發表的少年SF巔峰之作《滅絕之島》，則是藤本弘在盡情馳騁奇思妙想後，對全系列所做的最強有力的收束。這篇漫畫比較特殊，分為膠片版和臺詞版。膠片版模仿電影膠片形式，人物全程靜默無對白，情節推進全靠讀者自行腦補，就像看默劇一樣。臺詞版則是1985年藤本弘在增補畫面、添加對白後，於7月25日發表的“導演擴展版”。漫畫講述被長毛外星人殺得幾乎滅絕的地球人，躲在一個荒島上，這個荒島曾經生活著一種蜥蜴，在人類瘋狂獵殺下已經絕種。就在外星人追殺登島，要吃掉地球最後一對倖存者時，外星野生動物保護官出來阻止，並說道：“嚴禁狩獵指定的保護類動物……地球人幾乎絕種了。”這一幕，對人類肆意破壞大自然、滅絕其他物種真是絕妙的諷刺！
（未完待續）